起意

男孩雙手抱膝，頭上罩著條幾天前剛清洗過的白色被單。微風掀起布料一角，似乎有什麼在薄薄的被單下蠕動著，他像是有所察覺，抓著布料的指尖又捏緊了些。

他一直躲在這個隱蔽的角落，過了不知多久。

雙圓月在時間流逝下緩緩爬升、遠處的嘈雜如退潮般漸漸消弭。直到夜幕完全降臨，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他才站起身。

身後屬於神殿的那片斑駁灰牆肯定已經把潔白的布料染上一塊塊污漬了。

這下可好了。他該去哪裡呢？

同齡人毫不掩飾畏懼的神情，或許有幾個膽子大一些的，但看上去也是在強顏歡笑。

熟悉的肉販對著他睜圓雙眼，拿起鋒利的菜刀，他幾乎不懷疑，自己哪怕再上前一步身上就得多個大口子。

雖然他沒漏掉那些人最後的表情——或許是愧疚——但已經成為詛咒體的自己，想被接納果然還是不太可能的。

這又不是他自願的，明明他只是想把那隻海獸、不，海妖，放回海裡而已。

……為什麼啊，這一點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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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孤兒？」那個男人笑著，把頭上的軟帽扣在了男孩頭上，有點大，「詛咒體想有個家可不容易——尤其是在這塊陸地上。」

男孩似乎理解了對方的用意，他嘗試著控制那幾根躁動的觸手慢慢蜷起、沿著帽緣下的空隙縮了進去，盤在腦袋上。這麼一看帽子大小倒是剛好了，只不過頭有些沉。

「比起留在這兒，倒不如試試無根者的生活？」男人又道。希爾瓦諾還在習慣頭頂上的重量，聞言抬頭看向他，差點重心不穩。

「無根者？我聽說——」

「嘿，小子。」他打斷了他，「凡事都得親眼見識見識。你總不會想在這個小破神殿待一輩子。」

這兒可不破。希爾瓦諾暗自吐槽。

「但——我才12歲！哪艘船會需要我這個一點經驗都沒的小孩子？」他可沒有從小就帶著他出海的父母！希爾瓦諾嘴裡抱怨著，被軟帽包裹的觸手像是在體現他的情緒一般蠕動起來，令男人看了又是一陣大笑，彎身下來撐著膝蓋看他。

「沒眼的、斷腿的、缺胳膊的，他們都有人要，你一個健全還能跑能跳的小鬼頭，又怎麼找不到機會？耐點心吧，小子。」

男人直起身。

「總有艘船得缺打雜的！哈哈哈！」

「……好吧，好吧。」希爾瓦諾噘著嘴妥協了，這個人說的確實有點道理，「那，他們不會把我扔下海吧——我是說，要是發現了我是個詛咒體？」

「這我可不曉得。」男人不負責任地聳了聳肩，「未知的航道總伴隨著風險，全端看你承不承受得住。」

「你大可祈求艾沫的垂憐？要是你信那一套。」

「總而言之，找艘船，離開這塊大陸。」

「或許更能找到你口中的『家』。」

男人笑得肆意。雲層緩慢移動，露出後頭閃著微光的圓月——異色的雙輪月。

「哈哈！相信我——」

「你也會覺得海上的生活自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