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家之夜

在全家人齊聲道賀的目送下，西將與東口從西村家步行前往學校舉辦的贏家之夜。

自從高中他們再也沒有這種一起從家門出發的機會，分班後開始經營各自生活圈的倆人稍微拉開點距離。即使留空的距離不會影響一起長大的感情，西村家的其他人卻因此減少與東將親近的場合，今晚是屬於贏家的場合，他們一起為了這個家庭共同的朋友歡笑。

尤其母親維多利亞更是認真地把男孩們打扮成她心目中的紳士模樣，她只認定他們得參加重要的晚會，而是誰勝利，又是誰沾了誰的光，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重點。

舞會、晚宴、燈光、酒飲，翩翩起舞的男女和飄揚的裙擺。這些是她以前嚮往卻無法體會的經驗，西將普通又平凡的學校生活是她關注的樂趣，平凡無奇的常人生活便是她眼中的稀奇。

「遇到認識的女孩記得主動打招呼。」她替兒子整理領帶時向他投以溫和的微笑，雙手搭在西將兩邊肩頭測量他成長後逐漸變寬的肩膀，天藍色的。

西將的父親與他妻子一樣高興，呼喚兒子與兒子的朋友都直呼名字的西村家之主輪流用「しょうた」叫喚東口與西將，必須仔細聆聽語句及其含義才能判斷是與誰對話。對他而言比起用綽號區別倆人，更重要的是把心中的話語清楚明白地傳給對方，畢竟「しょうた」就是「しょうた」，為什麼要叫做別的名字？

從這點看來西將與父親作為父子上的本質莫名接近，最一開始的時候，他也喜歡喊東口叫「將汰（しょうた）」。

明明是愉快的場合，卻有小小的不和諧穿插進融洽的氣氛中，那是其他人都不會想到的；將東口與西將這兩個朋友做比較的心態。

「我們家的將太也太弱了吧。」

如果是出自其他家人口中，西將搞不好會靦腆地接話打哈哈，但由明美嘴裡聽到便能感受她瞧不起人的鄙斥。她對年下的弟妹常擺出囂張姿態，偶爾會用惡劣的態度對待他們，過去西將對長姐除了尊敬還有點懼畏，然而今天明美話語一出忽然點中他神經間的某處掌管情緒的樞紐，腦裡一抽勾起惱怒的憤慨，眉頭一皺就要反擊她在朋友面前給自己的難堪。

他不會永遠是安於被打壓的小弟，尤其明美在東將面前這麼說，好像一次羞辱了兩個人，她也許不會懂但這讓他難以忍耐，剛張口打算說什麼就被東將先打圓場帶過，似乎感應到西將的情緒將他拉離現場。

「……」

離開後當時的氣憤仍梗塞在胸口，明明是準備去玩的路上西將卻有些小沮喪，路途中沒怎麼和東將對話。東將卻是不習慣西村家準備的硬質皮鞋，也正好專注在走路的兩隻腳上。

「喂、西。」突然他低著頭，目光盯在掀起的鞋罩上叫了西將，對方沒有即刻反應又多喊了一聲。「等等啦，我的鞋子怪怪的。」

他壓住走快一步路的西將肩頭，扶著他試圖整理自己的鞋子，原本以為掀開一角的布只需要撫平就沒事了，沒想到白色的布不但沒有收起，反而有釦子從釦眼露出，開口露得更大。

「怎麼了？」西將這才查看朋友的問題，見東將與鞋子纏鬥，他以不成熟的心態用戲謔的語氣說：「怎麼啦，『勝利的將汰』大人居然不會綁鞋帶嗎？」

「你是在說什麼啦？我當然會綁，等我一下。」

東口懶得理他，只想快點把鞋子弄好趕上學校活動，但是西將自告奮勇要替他整理。

「算了，我來吧，這種鞋別人來幫忙用比較方便。」

西將讓他站好別動，自己單膝著地伸手向東將的鞋子。「過來一點。」他抓住那隻鬆開鞋罩的腳往前拖，手掌握住東將腳踝處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身體一僵。

「你怎麼那麼怕腳踝被抓？」他記得小時候玩鬧只要捉住東將的腳踝他就會很難受，沒想到這個特徵長大了還是沒變。

「就是不喜歡嘛⋯⋯」東口也說不上來，好險西將讓他把腳往前挪一點便不再碰他。

他把東將沒有綁緊的鞋繩解開，把右邊縫有釦眼的布拉至左側，從最前面第一顆釦子穿過並纏繞金繩，染成金黃的繩線套住金屬色澤的釦子，在繞過米白的布匹從下一個釦眼進入，來回反覆綁在一排釦子上。西將專心細緻地綁繞，為了不讓繩子再鬆開所以刻意拉緊了些。

「會太緊嗎？」綁完後西將拉拉鞋罩邊緣，抬頭仰望站直的東口詢問。

「嗯──還好，有點緊但比起剛剛快掉下去的感覺好多了！」東將挪動一下腳跟，感覺緊緊包覆腳的鞋子穿得比剛才踏實也滿意地笑了，少年們對上視線忽然沖淡剛才各自的不快，對著彼此微微一笑。

「欸⋯⋯」正當倆人綁鞋帶的時候有別的同學經過，似乎恰好要去學校的贏家之夜，從旁人剛看到的景象是：對著東口屈膝跪地的西村，捧著他的腳抬頭與對方相視一笑。

他們注意到經過的旁人，也看到對方略顯複雜的目光。

「你們兩個……果然……有不對勁。」

「什麼？我沒有！我哪有……」聽見別人說他們不對勁，東將結結巴巴地反駁，想不到合適的詞便說了最簡單的解釋：「只有他。」他指著西將。

「喂！我才幫你綁鞋帶欸！」不懂為何是只有自己不對勁，西將倏地站起身體抗議。

「不對、沒關係，我不是很在意。」同學擺擺手搖頭，彷彿要與他們劃清界線。「你們慢慢來，抱歉打擾了。」

抱歉打擾了！對方丟下這句後急速離開。留下難得的溫情被打斷的東、西二人，愣怔著跟誤會一起被丟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