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分部委託：黃金鄉賭場遭竊事件（下）

　　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旅程剛開始就荷包大失血的我痛心疾首，臨時改變行程，決定先去瑪諾雅賭場瞧瞧，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賺點旅費回來。畢竟一下子損失四萬金幣，剩下能花用的錢是真的不多。

　　「哇——！」

　　瑪諾雅賭場是貪婪之國規模最宏偉的賭場，獨特的建築結構極其吸睛，遠遠看去就像一顆璀璨的巨大鑽石，半點不愧對它「黃金鄉」的美妙別名。賭場的玻璃大門是神祕幽深的羅蘭紫色，開闔間洩漏一片華光，勾起人們心底最深處的探尋欲望。

　　兩側的迎賓人員穿著華麗精美的制服、整齊劃一地鞠躬問好，讓我有種走進電影場景的錯覺。我拉拉特意換上的裙子，按下心裡莫名其妙的緊張，跟著其他觀光客走進喧鬧大廳。

　　大廳最中央是一字排開的賭桌，此時早已坐滿了人，周遭更是被圍觀者擠得水洩不通，只能偶爾從縫隙裡瞧見那搖成一抹殘影的骰盅。我放眼望去，機台一列又一列，畫面閃動五光十色，歡笑尖叫震得人耳膜生疼。

　　只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旋律激昂的背景音樂，變換跳動的燈光效果，這些都遮蓋不了某些人格格不入的神情，有的嚴肅緊繃、有的故作坦然，但就是怎麼看怎麼鬼祟。他們混在人群中東張西望，彷彿在打探些什麼。

　　我又看向站在邊角陰影處、全副武裝的保全，有個念頭呼之欲出，然而來不及細想，溫柔好聽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思緒。

　　「小姐是第一次光臨黃金鄉嗎？」

　　我連忙轉頭，果然是賭場的侍者。半長棕髮束在腦後，手裡還端著蓋有玻璃罩子的銀質托盤，碧綠雙眸對著我俏皮地眨眨。

　　「是的。」我看了眼對方胸口上的名牌，「你好，威廉先生。我想我需要一點……引導？」

　　「樂意效勞。」威廉擺出手勢示意我跟他走，「我先帶您去兌換代幣，哦當然，若是您想追求刺激，黃金鄉二十四樓以上開放真錢賭注，請您衡量自身財力謹慎斟酌。」

　　「第一次來的客人我通常會建議從拉霸機開始。投入指定數目的代幣，然後按按鈕就可以了，只要圖案成功連線即可獲得獎金，非常好上手。」

　　「您也可以選擇不同的模式，像是轉出特定圖案獎勵翻倍等。各模式賭注金額會略有差異，賭注越高獎金自然越高。右上角這個紅燈亮起時，代表特殊賭局開啟，您可以自由選擇是否參加，與其他玩家連線賺取高額獎金。」

　　威廉從我手中拿過兩枚刻著數字100的代幣，裹著緞面白手套的指尖輕柔地將它們推進投幣孔，緊接著壓下按鈕，卷軸開始飛速轉動，伴隨著越發急促的音效，我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登登登登！恭喜中獎！」

　　螢幕上，三顆並排的鮮紅色蘋果刺得人眼發紅。拉霸機播放著罐頭掌聲，但聞兩聲脆響，機台吐出了兩枚代幣，威廉捻起代幣放回我手中，上頭明晃晃的「500」，讓我瞬間心跳加速。

　　「瞧，錢……這不就有了嗎。」威廉笑意沉沉：「不看能力，不靠技巧，全憑運氣。如此簡單，而且公平。」

　　「來幾塊金幣曲奇吧，妳會是那位被命運女神眷顧的人嗎？」

　　等我回過神來，威廉早已不見蹤影，只餘下一疊擺放在小巧白碟上的奶油曲奇，烘烤成金幣的造型，很是別緻。

　　「是他剛剛放在托盤裡的餅乾……是免費提供的點心嗎？」淡淡奶香很能引起品嘗的渴望，我伸手欲拿，卻發現手裡已經有片咬過一口的金幣曲奇。我咂咂嘴巴，發現脣齒間殘留著餅乾的甜味，這大概是我自己咬的吧。

　　「咦……？」我把半片曲奇送入嘴中，甜而不膩，又酥又香，確實是極好吃的餅乾。我又拿了第二片。

　　嚼著曲奇，我看向手邊的籌碼。初始兌換得來的小額代幣全數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至少五百起跳的面額，其中甚至還躺著一片價值一萬的漆黑代幣，尾數一串串的零看得我既滿足又空虛。

　　「真棒，但還不夠多。」我舔舔嘴脣，熟練地投幣、壓鈕、等待結果，「靠北！」與三倍獎金失之交臂。我憤怒地把手伸向碟子，卻發現金幣曲奇不知何時竟已全部吃光。

　　止不住的煩躁湧上來，我用力拍了下機台，結果震落一個意想不到的東西：來自章魚前輩的仙草汁。我俯身撿起瓶子，觸感溫潤冰涼，我不禁怔了怔。

　　——賭博容易火氣大。

　　阿特珀斯說這話時篤定無比的章魚嘴閃過腦海。我旋開瓶蓋仰頭喝了幾大口，沒有期待中的青草味兒，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涼勁直衝天靈蓋，嗆得我連連咳嗽，眼角都沁出了淚珠。

　　「咳咳這什麼啊…咳咳咳！難喝死了！」什麼降火氣，喝下去火氣更大了好嗎！

　　仙草汁的尾韻又苦又澀又酸還臭，宛如附骨之蛆一樣攀在喉嚨揮之不去。面部神經失控地皺成一團，拼命吐舌哈氣活像條狗，我感覺自己簡直就要被一瓶仙草汁給原地超渡。

　　「服務生！服務生！」我把仙草汁隨便甩進拉鍊大開的包包，緊擰眉心招來另一位同樣端著托盤的短髮侍者：「給我來幾塊餅乾！再給我倒杯水！……嗯？不是金幣曲奇啊？」

　　相同的白色瓷碟，這回放的卻是骰子造型的巧克力餅乾。不過喉嚨泛起的異味讓我顧不得太多，趕忙抓起一塊塞進嘴裡，醇厚的苦甜滋味瀰漫開來，讓我頓時鬆了口氣。

　　短髮侍者對我粗魯的動作面露嫌棄，但又有一絲疑惑，他張嘴正要說話之際，拉霸機突然響起特別高亢的音樂，機台右上角的紅燈乍然亮起！

　　是特殊賭局！

　　「參與條件是三十秒內投入三萬代幣？這簡單！我有！」

　　鄰座的中年大叔投來羨慕忌妒的眼光，我愈發趾高氣昂，毫不手軟抄起黑色代幣放入投幣孔，再來是兩枚面額五千的金色代幣！眼瞧著只剩三分之一我就能符合資格，一陣比方才更加強烈的噁心感猛然衝上胸口！

　　「嘔！」

　　我控制不住地嘔出幾口酸水，生理性淚水直接湧出眼眶，我左手摀住嘴巴，顫抖著右手仍不死心地想要投入代幣。但是一波比一波兇猛的嘔吐感讓我大腦裡的警鈴瘋狂尖叫，我很清楚再不離開，我等下就能把這裡吐成妥妥的大滿貫。

　　最後看了眼螢幕上的倒數十秒，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衝到廁所，雙手撐著馬桶坐墊吐了個天昏地暗。奇怪的是吐完之後身體反而有種放鬆的暢快感，好似一直纏繞眼前的迷霧終於被人擦去，精氣神倏然一清。

　　「……所以我說章魚前輩，到底是什麼樣的仙草汁，才可以讓嘔吐物發出藍色螢光啊……」

　　我拖著還有些虛軟的步伐走到洗手台前，抬頭看著狼狽不堪的自己。進入黃金鄉後的經歷在腦海裡緩緩回放，脫離失控的狂賭心態後，被忽視的細節開始浮出水面，額頭和背上驀地冷汗涔涔。

　　「太詭異了吧……我是怎麼了？」怎麼會失心瘋到一頭砸在拉霸機上，剛剛還眼都不眨一下就投了兩萬代幣？甚至為了擁有更多的下注資本，掏了錢就往賭幣兌換機跑，連包包拉鍊都不記得要關……啊！我的包！

　　我匆匆忙忙往回跑，包裡還有我的全部證件，可千萬別被人拿走了！

　　不待我走近原本的位子，我就看見給我端來骰子餅乾的短髮侍者，站在大廳角落朝我招手，另一隻手上赫然提著我的黑色鍊條包！

　　我趕緊走過去，一個謝字懸在嘴邊，硬生生被突然縮緊包圍圈的保鑣群嚇得吞了回去。

　　「小姐妳好，抱歉打擾妳在本賭場的遊玩興致。但現在請妳配合我，回答幾個問題。」短髮侍者一改之前溫順恭謙的服務神情，眉眼冷肅銳利，散發不容置喙的氣場。

　　「好、好的。」我深呼吸幾口氣逼自己冷靜：「您請說。」

　　「妳剛剛形跡鬼祟，是幹什麼去了？」

　　「……我去吐了！」被無故質問的不悅給了我些許回嘴的勇氣，我直視短髮侍者，努力不要怯場：「我也想請教您，貴店可有提供金幣造型的奶油曲奇做為免費點心？」

　　短髮侍者眉頭一蹙，拉起領子上的微型對講機低語幾句，應當是在跟其他人確認，半晌後面色難看地搖搖頭。

　　「我為我的失禮向您道歉。」短髮侍者此時看起來真摯多了：「若是您有任何關於小偷的情報，請務必告訴在下。」

　　「小偷？」我一頓，發現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但我同時反應過來，小偷光顧黃金鄉的消息可能早已傳開，初入賭場時，那些神情不自然的人們，多半就是在尋找小偷的蹤影。

　　心念電轉，我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回答：「抱歉，我不太清楚您在說什麼。但我確實碰到了一件怪事，關於我方才提到的金幣曲奇。」

　　我簡明扼要地把整件事說給短髮侍者聽，重點強調了威廉的身材長相。對方臉上有種恍然的憤怒。

　　「如您所見，我並非貪婪本國人，但對於貴國維持賭博公正性的機關也有所耳聞。」

　　我看向我左側的兩位武裝人員，他們都佩戴著天秤紋樣的臂章。

　　「既然現場有狄刻之秤的執行者人員，再加上黃金鄉貴為貪婪國王的直屬產業理當以身作則，那位威廉先生和他的加料曲奇，怎麼想，怎麼有問題。」

　　誘導客人吃下成分不明的食物，讓客人失去理智在賭場大肆消費直到傾家蕩產……這種新聞要是傳出去，即便是賭場龍頭黃金鄉，也承受不起如斯名譽重創，貪婪國王更丟不起這個臉。

　　這下子輪到短髮侍者深呼吸了。

　　「威廉只是小偷假冒的身分，真正叫做威廉的員工剛剛被發現昏倒在倉庫。」短髮侍者臉色陰沉得可以擠出水：「加料曲奇應該是他用來製造混亂的手段，媽的！我得馬上通知其他人，檢查是否還有客人中招。」

　　我抿起脣沒有接話。聽起來這小偷是有備而來啊，哪方樑上君子這般囂張，也不知道偷竊目標是何物？

　　「總之，非常感謝您的幫忙！」短髮侍者對我行了個真心實意的大禮：「抱歉剛才未經同意，擅自翻動您的包與證件。佳君小姐，等下可以先到服務台，櫃台小姐會把您今天在本賭場的消費金額全數退還給您，聊表歉意。」

　　他抽出一張單子，刷刷刷寫了幾句話後遞給我，「這個小偷並非第一次行竊，所以我們有在職業工會發布委託，希望有人可以提供小偷的線索，能抓住小偷就更好了。」

　　「這是委託單，我已經簽名認證，您拿給分部負責人就能領取委託獎勵！這是您提供有用線索的報酬！」

　　「接下來幾天，黃金鄉都會是個不安全的是非之地。佳君小姐獨身一人，若無事還是早些離開吧！」

　　語畢，短髮侍者帶著其他人雷厲風行地走了。

　　徒留我在原地，一時沒能從這巨大反轉的驚喜中反應過來：「欸？」

　　最後必定得提一下的就是那瓶難喝到爆炸的仙草汁。雖然某種程度上它救了我一命，但這真的是目前我碰過最地獄的食物了……

　　「那當然不是仙草汁。」章魚前輩頭都不抬，理所當然的理直氣壯：「妳可以翻翻商品型錄的最後一頁，那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不過我也覺得超級難喝，所以先幫妳稀釋過了。」

【名稱】福氣の章魚墨汁

【來源】深海巨章阿特珀斯

【功效】充滿魔力的生物精粹，飲用後諸邪辟易，以嘔吐方式快速排出體內的有害物質

【售價】看心情

　　……震驚到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