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裡的貓
桑德斯從他懷裡掏出一把雙刃匕。
平時聒噪的哨兵現在變得有些安靜,像一條蟄伏的蛇,冰涼、冷漠、泛著針刺般的涼意。他靠得很近,口哨與怪異的喉音混響,低喃著說要開門。
沙與碎石將血紅的月光撕碎,殘片被拉起的窗簾包裹,一如在指腹間風化的羊皮卷殘片,消散不去的乾臭味透過桑德斯的厚重吐息噴灑在臉上,卡伊洛斯緊抿著唇,不願接下塞往自己掌心的刀柄。
他的下屬不對勁。抽出的刀刃尖端抵住桑德斯的手掌,鏡片下的神色眼瞳注視著向外滲出的血珠,匯聚成一顆顆小巧的月亮,落在地板上。
月亮總是在下墜。
貓撥弄著地上的月亮,卡伊洛斯脫下的手套擱置在車座旁,佈滿紋身的雙手緩慢卻堅定地握住哨兵的小臂。被桑德斯稱作門把的刀擦過身體,現在他身上也開始掉出細小的紅色月亮。
一顆、兩顆......
匯聚成血窪的地板沒有人在意,緬因貓輕巧地跳上人類懷抱,鑽進他冰涼的身體,悠長彎繞地發出一聲綿長的貓叫,像在撒嬌。識海裡的裂谷似乎又開了一些,像隨時會鑽出牛仔電影裡的某種巨型沙蟲。它在這裡如魚得水,帶著長毛的爪子沾染些許碎泥,聞起來有爬蟲類乾燥木屑的味道。
貓科或許天生就習慣砂土泥屑,它在荒原里悠閒行走,肉掌踩踏在不平的礫石上無聲且輕盈。琥珀色的貓眼裡,齏粉鋪成的海面洶湧卻無風,渡染上一層褪色黃金般的濾鏡。
它的梳理應是溫和柔軟的,鑽入桑德斯裂谷裡的百足蟲卻在堅硬的岩壁留下細且深的刻痕。不算太好受吧,卡伊洛斯想,所以桑德斯喜歡。
他曾對自己的梳理形式與能量的具現化感到困惑,或許生物本質是同樣基因的不同排序組合,所以在某種程度下,他的緬因貓身上是爬滿細密的百足蟲類,深色的、尖銳的,手掌輕撫時可能被割傷。
像密密麻麻的裂紋,在皮肉建構而成的荒土之上。
識海之外,垂眸的嚮導在同伴的要求下將傷口撕裂,桑德斯的手臂也成了幾處拉扯開來的谷壑,透明的百足蟲自卡伊洛斯的紋身向前攀附,摸索著鑽入其中。
刺撓和尖癢並存的怪異之感沒有讓桑德斯感到不適,他似乎樂在其中,不知何時停在附近的短嘴烏鴉跟著歪了歪腦袋,在裂谷被緬因貓揚起陣陣沙塵時跟著搧了搧翅膀,好似如此一來就能讓凝滯的空氣再清澈些。
外頭的沙塵暴還在持續,拉上的窗簾隔阻一切可視與不可視,他們因而錯過了從觀景窗裡目睹異相的人們驚惶的呼叫。卡伊洛斯專注地凝視被刀劃開的、深淵一樣的裂口,耳中聽著桑德斯挑釁般的要求:「繼續啊,少爺。」
他深嘆一口氣,空出右手摘下眼鏡,從那處裂隙裡揀出一根長而捲的貓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