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影沉浮》
※梁謙X店長
※生日快樂，願疲倦的你能再次擁有期待
※小波到底要被送去寵物旅館還是關在梁謙臥室以免變成電燈泡，最後選了關在客廳，抱歉了小波
01.
「梁謙，現在方便打擾一下嗎？」
店長在還未完全走完地下室的樓梯便開口詢問，因為她知道她的目標正一如往常地站在電腦前，不曉得又在沉思些什麼。大概又是些不能讓她知道的事，她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但這樣的玩笑仍壓不過強烈跳動的脈搏。
梁謙循聲抬頭，笑得很淡，卻有十足耐性，直到她走到面前站定，才點頭回應，「怎麼了？」
「就是……早上我有問過你，能不能借我個十分鐘說話？」她先起了個頭，梁謙頷首。
「我記得，而我早上的時候也問過妳，要不要立刻進一步聊聊？但……」梁謙偏頭，眼神落在她一直藏在身後的雙手，「妳說，一定要等我們私下相處的時候才能說。」
本來就不打算藏得多深，她不意外梁謙直接點明。深吸一口氣之後，她把身後的超大紙盒──姑且這麼形容吧──用雙手抱著，向梁謙遞出。這個發展超乎梁謙預料，他雖然立刻伸手幫忙，但拿取時不成正比的重量感，又讓他挑了一次眉。
趁梁謙檢視紙盒時，她開口解釋，「這叫做倒數月曆。」
配合著店長的說明，倒數月曆的外盒用了硬紙板與挑選過的美術紙裝飾，中間被隔出三十個如窗戶一般的小格子，但這些格子的大小不一，並無明確規律。理應是窗格的位置上寫著數字，梁謙從左上看到右下，數字是降序排列，確實帶有倒數的意思。
「一天只能開一個格子，格子裡面會放一些東西，但我不能現在就把驚喜說破，所以要請你每天親手揭曉答案。」店長有些緊張地彎腰試圖窺探，梁謙的視線中有沒有任何變化，「今天是倒數三十天，如果可以的話……」
「妳很確定我會收下這份大禮。」梁謙開口時，語氣柔軟，不像是在強硬地打斷店長，「這是妳為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嗎？」
「嗯，倒數一個月的生日禮物。」明明早有準備，她還是倏地笑了出來，「我猜猜，剛才我把禮物拿出來的時候，你是不是還沒有想到會是生日禮物？」
「這個驚喜提前整整一個月，就算是我，恐怕也沒辦法立刻猜到和一個月後的生日有關。」梁謙的指尖落在寫著「30」的格子上，格子不大，只能推測裡面裝著的物品頂多掌心大小，「我是不是最好先不要問妳理由？」
「問我什麼理由？」
「為什麼這麼早就開始準備幫我過生日。」梁謙失笑，像是沒想到會被店長如此傻楞楞地回問，「我很好奇，但同時以我對妳的理解，妳大概不會立刻揭曉答案。」否則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的確想保留到生日那天再告訴你。」她猶豫了一下，與梁謙不同，她將自己的手移到了「1」的格子上。
「我不能勉強你要配合規則，一天只拆開一個格子。」她抬起頭，「如果你……」
「妳知道的，我沒有拒絕妳的理由。」他這麼說著，卻沒有立刻揭開格子，而是將紙盒重新抱起，「好像得找個袋子裝著，不然就沒辦法空出手帶小波回去了。」
「啊、我有準備，你等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她再怎麼想表現得自然大方，還是多少憂心梁謙會不會拒絕收下。畢竟，她是仗著某些自恃，才有勇氣完成這一次的計畫。
就在她忙著去置物櫃拿出事先準備的紙袋時，梁謙的聲音悠悠響起。「保險起見，我想再問得更清楚一點。」
她回頭看見梁謙站在光影交界處，抱著倒數月曆的模樣與他平時的形象很不搭調，她卻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他隱隱在笑。
「按照規則，我需要每天拆開一個格子確認裡面的禮物。那麼，需要每一天都向妳報告我的感想嗎？」梁謙問，「也許是我多慮，但我認為是否這麼做，似乎會影響到妳最終的計畫。」
梁謙不可能知道她的最終計畫吧？她自我懷疑幾秒，內心一邊喊著不可能，一邊又覺得她會不會真的在哪裡露出過馬腳？
最終，店長決定相信自己一回──也相信她擅自對梁謙的解釋。
「不用每天告訴我感想。」她清楚地告訴梁謙，「你只需要好好體驗這一輪的倒數，就是我想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02.
一進門，被解開束縛的小波直衝放在角落的玩具球，像是已經想念了一整天般咬著不放。梁謙任由牠去，自己坐到沙發上，將禮物盒從紙袋中抽出。
他不緊不慢地拆掉第三十天的格子，取出裡面的「禮物」──一包濾掛咖啡，梁謙對它有印象，是上一回和店長出去散步時經過的店家所販售。這份禮物就像是在暖身一樣，從梁謙很熟悉的東西開始。
他承認自己確實被勾起好奇心，假設每一天都是一份實體禮物，那就更難從不同大小的格子推估，自己可能會收到什麼了。原本咬著球玩耍的小波，也注意到梁謙似乎在玩什麼好玩的東西，歡快地跑了過來，將毛絨絨的下巴靠上紙盒，卻撲了個空。
梁謙即時將紙盒拿高，語帶嚴肅，「小波，不可以。」
「汪嗚……」小波不死心，抬頭想要頂到紙盒的高度，但這回梁謙拿得更遠。
「抱歉，但這次真的不能讓給你。」伸手揉了揉小波的頭，他沒忘記之前收到手作香包，卻被小波霸佔走的事。安撫夠了，梁謙將地上被冷落的玩具球輕輕一推，小波立刻轉頭追過去，還他清靜。
距離午夜已經不遠了，但梁謙不介意再來杯咖啡，反正也不影響他的難以成眠。
03.
倒數二十九天，梁謙出門慢跑、回來梳洗之後，趁著單調的水煮蛋還在熱鍋中浮沉，他拆開形狀細長的格子。
裡面夾著一張摺疊過的紙片，梁謙原以為會是張生日卡片之類的東西，但展開來發現是一張訂單。訂單已經完成付款，領貨日壓著今天的日期，地點則是市中心的一間書店。
好巧不巧，今天是要去花店的日子，梁謙有足夠的時間順路取貨。他看著書店店員取出新書，是《真相列車》的續作，也是該名作者睽違十年的新作品。
「送書的確是個好選擇。」他站在街角，忍不住輕喃。
送禮從嗜好、兩人共同享受的事物、想像中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等，這些都是容易切中收受者心思的選項。這份倒數月曆才開啟第二天份，梁謙大致能勾勒出一些可能性，但結合格子的大小，他無法將猜測的準確率提高。好比說，實質的禮物是書本、盒中卻放著訂單，這就是一個有點創意的做法。
梁謙無法停止思考。
直到他走回咖啡廳，見到店長之前，他一直想著倒數月曆的事。
04.
倒數二十天。
二十一天能夠培養一個新習慣，這種說法梁謙持保留態度。時間從來不是影響驅動力的主因，動機與利益才是。但是在固定的時間執行固定的行為，確實能提升自我掌握度，所以梁謙現在很習慣在每天早晨等待無聊的早餐完成之前，拆開今日份的禮物。
他從格子中取出一個塑膠包裝，今天的答案出乎意料，是一顆薰衣草味的精油沐浴球。
梁謙的住處一切從簡，浴室裡沒有浴缸。他原本想放棄使用這顆沐浴球，但他一時想起家中有個臉盆，很勉強地夠他泡個腳。儘管比例不對，但他還是將沐浴球扔到臉盆中，看著它於熱水中消融。
臉盆實在不深，雙腳浸入後，水位淹至腳踝處，純粹是泡個儀式感而已。薰衣草舒眠的香味陣陣，梁謙思忖，店長到底希望他在倒數中體驗到什麼呢？
被分割成三十天份的禮物，像是要營造某種敘事，但目前並沒有一個足以串起所有的主軸，這件事僅僅用「梁謙生日」是無法解釋過去的。
梁謙動了動腳，看著水波盪漾，突然為自己總要作好一切假設的習慣感到可笑。
或許是一口氣獲得太多來自店長的餽贈，讓他有了過於貪心的期待吧。期待這份禮物，應該要再多一些他沒有資格領受的心意。
05.
倒數十天，是一隻小狐狸吊飾，梁謙將它掛到紅色重機的鑰匙上。
鑰匙變重了，收在口袋裡的存在感也很強，他不怎麼習慣。
倒數五天，是張印著QR CODE的小卡片，掃描後連結到音樂平台的播放清單。清單的創建者是她，裡面存了數十首不同風格的搖滾樂曲，標題寫著：你喜歡的？
梁謙一首又一首聽過，刪去大半樂曲之後，手動添加幾首進去。
倒數三天，一張異國的風景明信片，她要梁謙猜猜拍攝的地點。
從地貌判斷地點，這其實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但畢竟只是張風景名勝，梁謙最終還是推敲出來。
或許是巧合，那是一個不臨海的國家。
06.
倒數一天。
在店長的堅持與各種調度之下，咖啡廳眾人得到連續兩天的假期。其他人似乎有察覺到什麼，但誰都沒多說一句，拍拍屁股便閃人放假去。梁謙當時看著她理不直但氣很壯地宣布放假，似笑非笑地接受了店長的安排。
總之，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是週末上午十點，梁謙卻能待在自家的客廳，準備迎接最後一份禮物。
最後一格格子位於最下方，作成類似抽屜的形式，一拉就開。抽屜內靜躺著一支鉛筆和兩張白紙，讓梁謙停下舉起咖啡杯的手，改而專心檢視。其中一張白紙列出數十行的數字，乍一看像是某種密碼表。而另一張白紙是純粹的空白，暗示著梁謙應該要拿起鉛筆，在上頭書寫。
密碼表並沒有給出多餘的提示，梁謙下意識用了幾種替換式解碼的方法，但是完全對不上，只能確認當中有重複出現的數字，代表這張密碼表隱含著需要他解讀的文本。
就在這時，梁謙赫然想起還有一種不算實用的方法，但是最不需要任何推理基礎。他找出在倒數二十九天拿到的推理小說，開始對著數字逐一翻閱，不到幾分鐘就拚出第一行的句子。
「十月六號傍晚五點……」
日期、時間，差個地點就長得像一場生日邀約了。答案昭然若揭，梁謙繼續解碼，沒想到緊跟在時間之後的不是白隼市裡的任何地點。密碼到此為止，梁謙解出來的句子便是店長想說的一切。
梁謙在同一個位置對著白紙琢磨許久。窗外晨昏已過，深更將至，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亮起。手指劃過，螢幕上的訊息並不是來自店長，而是夜曲。
三兩句日常閒聊偽裝而成的加密對話，提醒梁謙又有幾份新的任務等待處理。和吳宇丞不同，梁謙的任務通常沒有明確時效性，但都有著明確目的，無數長期任務累加起來的結果，只不過是看著哪一天能壓死他罷了。就算是生日也不例外。
梁謙又動了一次手指，他的動作很緩慢，像是隨時都會反悔收手，但最終依然按下設定給店長的快速撥號，開了擴音等待。
她在三響之內接起，彷彿早就知道梁謙會打這一通電話。梁謙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些溫度，在幾句招呼後，他告訴店長一個地址。
07.
店長站在一扇門外，深呼吸數次，想想不太對勁，又向後退了幾步，緊接著覺得自己太不像話，再次邁步站回門前……她毫無章法地反覆上述行為，把自己攪得越來越亂。
「只是在慶生、只是在慶生……計畫是這樣沒錯，但我真的沒想到梁謙會願意讓我來他家啊啊啊──」她壓著氣音無聲大叫，這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發展，她是真的想都沒想過。
以前在麵包店工作的時候，同事之間偶爾會問一問住在哪一區、老家在哪裡，彼此有個概念，但不會進一步過問。來到咖啡廳之後，她能料想情報人員對自己的隱私會更加小心，所以除非對方主動表示，她從未過份探詢。認識將近一年下來，她唯獨沒有半分梁謙住處的線索。
「唉，我不能一副要上斷頭台的樣子，要是被梁謙看到──」
「被我看到，會發生什麼事嗎？」
「梁、梁謙？！」聲音的主人並沒有開門迎接她，而是從她身後出現，讓她著實嚇了一跳。
梁謙也沒想到會讓店長如此緊張，伸手攬住她的肩，免得她繼續後退，會嚇得撞上門板。
「我去買點食物，總不能都讓妳準備。」舉起手裡的購物袋，梁謙安撫似地笑了笑，「我回來晚了，讓妳在外面久等，抱歉。」
「是我太早到，現在才正要五點而已。」她看著梁謙解鎖、開門，側過身子示意她請進。然而她才剛剛踏入門內，就被興奮的小波繞著打轉，牠似乎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她。
她彎腰與小波打招呼，梁謙順手接過她帶來的購物袋，「這個重量……看來不是只有蛋糕而已。」
「你在電話裡說，家裡不太常開伙，我怕餐具也不夠，忍不住就多帶了一點。」她帶著小波一起走到餐桌旁，下了一個簡短的指令與手勢，小波立刻聽話地跑到梁謙身邊搖尾巴。
「接下來，壽星唯一的任務就是陪小波玩。」她打趣地對梁謙也打了個手勢，梁謙配合地坐下，但是並沒有完全接受她的指示。
「兩個人一起準備晚餐，才能早點開飯。」
「晚餐我是做好直接帶過來的，只要擺盤就好，不會太久。」她說著，同時拿出購物袋內的餐盒，掀起一角讓梁謙確認，「可以讓我表現一下嗎？」
梁謙沒再堅持，也的確像店長所說，晚餐很快就準備好，兩人一狗平淡而安穩地享受了一頓家常晚飯。直到用完餐，他們一起擠在小小的流理台前清洗碗盤時，梁謙開口。
「右手邊那扇門，是我的房間。」
這句話來得毫無徵兆，導致店長慢了好幾拍，在內心反覆唸了幾次這句話，大腦才理解字面上的意思。
但她沒有理解話裡的意思，梁謙幹嘛忽然提起房間？！
「──妳先過去，我來拿蛋糕。」
梁謙前面好像還說了點什麼，但她完全聽不進去，茫然地抬頭看向他。「我們要……在你的房間吃蛋糕？」
「嗯，我擔心在這裡吃的話，小波會繼續搗亂。」明明她已經抬頭相對，梁謙卻刻意在這時低下頭，碎髮遮住他的視線，也遮擋住店長看向他的無措。他在她耳邊輕聲提醒，「剛才吃飯的時候，牠一直對我們的晚餐很好奇。蛋糕上會點蠟燭，雖然對小波有點抱歉，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待在不同的空間會比較好。」
其實讓小波去梁謙房間待著，他們繼續留在客廳，也是一樣的解法，但店長想起梁謙平時對於整潔的堅持，就算是小波，可能也沒機會沾到梁謙的床。
「那……就打擾了？」
08.
梁謙的房間風格與客廳是一致的，沒有多餘裝飾，最主要的個人物品是一疊又一疊的書。她不好意思直接坐在床上，思來想去，決定在床邊的地板乖乖抱膝等待。
然而她的視線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聽話。她觀察著四周，除了書本之外，房間裡唯一顯眼的物品，是角落的一個置物架。架子頂層放著她花了好幾天製作的倒數月曆，她眼神一亮，起身湊過去想檢查梁謙是否把一格都打開過。隨著視線向下，架子上還擺放著紫色小丑的黑膠唱片、某一次她寫給他的感謝小卡，旁邊掛著兩人一起完成的捕夢網……
「久等了。」梁謙帶著蛋糕進房，一眼就看見待在置物架前的她。但他不顯聲色，將蛋糕放在一張矮桌上之後，才來到她身邊。他看了眼架上的東西，「妳對哪個部分感興趣嗎？」
這個問題頗為奇怪，因為架子上的東西多數是兩人共同經歷過的回憶，要是店長真的回答了某一部分，彷彿在說她對哪一段回憶更加珍視一樣。她暫且不表，轉身扯了扯梁謙的袖子，揚起笑容說，「先來吃蛋糕吧！」
在她的要求下，梁謙承擔將蠟燭插上蛋糕的任務，並用打火機將燭芯點燃。小小的火光被房內的燈光壓了一頭，什麼都照不亮。她起身想要去將燈給關上，但梁謙搖了搖頭，伸手牽住她。
牽手的力道很輕，更像是他的手虛掩在她的指尖上，並不佔有，也不侵略。但凡她多動一下，彼此就會失去現在牽連的動作──這讓她更加小心，在梁謙放手之前，緩緩坐回他身邊的位置。
「現在可以許願了嗎？」梁謙問，但他沒有看著她，反倒注視著蛋糕上的光亮。
「嗯，許三個願望，第三個不能說出來，然後吹熄蠟燭。」
梁謙的眼睛閉上了一瞬。不若昨日的漫長考慮，他很快睜眼，對著蠟燭安靜而虔誠地說出第一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我想知道妳為什麼會想到倒數月曆這個主意呢？」
果不其然，他聽見她有些不解地嘟囔：「你怎麼會用這個問題浪費第一個願望？」
「我不覺得浪費。」梁謙偏頭，「我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我來說，它的價值等同一個願望。」
「……我想要讓你知道，期待也是一種很珍貴的心情。」
她動了動食指，毫不費力地鑽入梁謙的指縫之間，確認自己勾好、不會讓梁謙跑掉之後，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你告訴過我，相信是一種很珍貴的能力。你看見當時的我欠缺且需要的部分，所以我很珍惜這句話。」
「得知你的生日之後，我決定也要給你一些我擅自看見、擅自認為的想法，這就是為什麼我想選擇倒數月曆作為禮物。」
「倒數三十天之後，就會迎來生日……這種心情就是期待，是我最想要送給你的禮物。」
她苦笑了下，「不過我好像真的太自作主張了，你看，你房間裡本來就會擺紀念品──」
「在妳加入咖啡廳之前，那個位置是空的。」梁謙開口，告訴她真正的事實，「妳是對的，我不擅長期待。」
梁謙沒有修正自己說的話，他確實不擅長……他能裝、能演，但終究不是真的。「告訴妳一個秘密，這是我第一次吃生日蛋糕。」
「咦？」她發出驚愕之後才驚覺自己相當失禮，但梁謙毫不在意，「雖然每個人過生日的經驗都不太一樣，但是連一片蛋糕都……」
「嗯，從來沒有過。」梁謙說得輕巧，「第一次知道生日習俗要吃蛋糕，是上學之後的事。但是當時的狀況並不允許我開口要一塊蛋糕，我也不想要。」
「一直到很久以後，在夜梟碰過幾次慶生活動，但我還是沒有接下任何一塊蛋糕。因為我對它沒有經驗，就不會去期待一塊蛋糕與生日有所連結。」
「現在呢？」她忍不住往梁謙的身側靠，急於探詢，「有稍微讓你期待一點點了嗎？」
梁謙並未正面回答，甚至收回視線，再次望向蠟燭，「第二個願望，我想知道妳為我慶生的真正用意。」
她現在完全明白梁謙對過生日有多不熟悉，連著兩個願望都被浪費掉了，她只得配合回答，「因為想要讓你期待──」
「期待是禮物，不是用意。」梁謙道破，「倒數月曆的最後一天，妳留下加密的訊息，那才是妳想要為我慶生的原因，對嗎？」
「……梁謙，我好像真的什麼都瞞不住你。」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小小的出氣一樣，故意扯著他的手指，「但是你也可以不用拆穿我啊。」
「這並不是隱瞞與否的問題。」梁謙低下頭，看著彼此的手指勾在一起，卻始終沒有牢牢緊握，「如果妳真的不想讓我知道，妳不會留下線索。」
她不知道梁謙是不是意有所指，但她恍然間想起在周書瑾家留下的暗號。正因為迫切、著急，才會恨不得雙手將線索捧上。在那之後，她日日夜夜反覆思量，當時的她究竟做得對或不對？
至今她仍未有答案，但她倒是確定了一件事。
她渴望梁謙的答案。
好的、壞的都好，但是必須是一個答案。她也在有所期待。
屋子裡的氧氣不該因為小小的蠟燭燃燒就開始不足，但她的胸口翻湧著不安與急促，伴隨壓抑的呼吸聲，慢慢靠近梁謙，在他的頰邊留下淺淺一吻。
她捨不得退開，接著就感受到原本被牽著的手一輕，捂暖的掌心扣住自己的後頸，指尖如羽毛般摩娑，帶來一絲絲安心。
「妳能原諒我嗎？」梁謙的聲音明明如平常一樣沉穩，停頓間的輕嘆，卻像是不安地尋求著確認，「原諒我晚點再吃妳準備的蛋糕。」
「我其實不太喜歡聽見你說原諒和抱歉，那代表著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做得不好。」她順著梁謙輕撫的頻率，微微搖頭，「可是在我這裡，你永遠不會是個錯誤。」
「梁謙，倒數的最後一天，我留給你的訊息是：『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的見面才有意義』。」
她揚首，再次於頰邊留下第二個吻，「我已經把我的期待都傳達給你了，你可不可以……也試著對我們有更多期待呢？」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見到梁謙的眼中有了炙熱的光。
他落下的吻綿長而輕柔，但是當中蘊含的渴望卻如同啃食靈魂般劇烈。他想過要抽身，但她反手緊抓住他的襯衫布料，執拗地延續彼此的期待，放任依偎與私語在耳邊盪漾。
他的世界總是潮起潮落，一遍又一遍地被淹沒，一遍又一遍地回到過往，直至浪潮將他推回沙岸，輕聲說一句愛是千刀萬剮的天堂。
他信了天堂，卻醒於地獄，最後落腳在永無止盡的徬徨。
但這一次，他見到岸上溫暖的燈火，明與滅使他卸去一切偽裝。
海是短暫的死亡。火是重生的希望。
Epilogue.
清晨的第一道光射入房內，梁謙近乎反射地清醒。
往日他睜眼時，第一眼總是先看見角落的置物架，提醒他不在夢境之中，而是與店長共創過回憶的現實。但是今天不一樣，他不需要去反覆咀嚼那些片段，因為闖入他眼中的，是熟睡的她。
她睡得很沉，梁謙不想親手破壞此時此刻，但他實在太想、太想確認她的存在。
他再次貼近她的體溫，聽著她迷迷糊糊地叫著他的名字，在她的頰側留下親吻。
而後，他終於學會說一句，「時間還早，陪我再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