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揚

塵揚



  聽見校長說要去尋蛋便想起之前來魔院前經過的一處地方令艾希耿耿於懷,不過因為和緹安玩得太瘋沒注意時間,就只好先趕到學校註冊,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去了。

  ……

  「水、食物、毯子……都備齊啦!準備出發!」

  她帶著順便去旅遊的心態搭起長途火車,獨自長途跋涉越過兩座山頭,到達一處人口稀少的小鎮——浮爾列斯,該地偏遠且交通工具無法直達,所以甚少人知曉此處有座廣大且神祕的公園。話雖說是公園,但也只是把這區塊劃分起來較易於管理,上頭並不對內多作干涉,這座公園稱做「浮爾列斯森林公園」,直白冠上鎮名顯得十分單純好記。

  浮爾列斯公園裡有很多種族在此隱居棲息,他們雖然不介意有人擅闖他們的地盤,但頻率一多起來也是很惱人的,甚至有些脾氣比較暴躁的種族偶爾會貿然攻擊來訪的旅客,若非未事前了解哪些區域不能踏入,便很容易受傷。

  公園裡的地板是一片片石磚拼成的人工石道、中央有大片翠綠的湖泊,不遠處更是建造了涼亭供人休憩,每走一步草木香氣便會在身體四周圍繞,心情會不由得放鬆起來,乍看是一處美好的郊遊景點。

  「好香!還有薄荷的味道!」道路兩側的植物總類非常多元,這配置如同花園迷宮般彎彎繞繞且有多處分岔,一眼無法看透遠方的道路令人不知不覺想要走到深處一探究竟。

  雖然心中有道聲音指示必須要來這裡一趟,但踏入公園後那不明所以的感覺開始變得模糊,更是找不到魔種確切的方位在哪,只能確定的是一定在這裡。


  「蛋蛋~你在哪裡~這裡有好吃的——」她愉悅地唱起了自創的尋蛋之歌,歌詞品味略顯微妙讓人無法直視。目光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將來會成為她旅行一員的好夥伴,可因太過專注於眼睛所見之處,而未留意前方的道路狀況,大片網狀物直迎她的臉龐和身體。

  瞬間頭皮發麻! 

  這噁心的觸感讓她下意識接連倒退幾步才注意撞上了什麼,那蜘蛛網竟然也隨著腳步後退而如膠帶般慢慢撕離身體,最後以毫無缺損的狀態待在路中央繼續當路霸,她暗自慶幸不像尋常的蜘蛛絲那般一碰即散。從這往後望去只見片片素白的蜘蛛網層層阻隔、有如皎皎白雪堆疊在路上,顯然不讓人闖入。

  「算了,去別條路看看!」艾希轉過身馬上看見不遠處有位英俊青年與另外兩人正對著她微笑。

  救命!他們這副表情……剛才她愚蠢的樣子全被看見了。


  艾希見三人不斷看著自己到想忽視都難,於是一鼓作氣上前詢問:「你好!你們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無事,只是想邀請這位小姐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只要現在加入,事成之後便能拿到豐厚的酬勞……」

  這什麼傳銷現場?

  「師父等等!你這樣說別人會覺得我們是怪人!」此時旁邊的少年似乎是聽不下去他師父的說法,連忙打斷男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他撓了撓頭用十分抱歉的神情說道:「不是這樣的,因為我們缺乏人手,師父是想要邀請你一同協助我們處理掉有害的魔獸,我們事後會付出相應的報酬,至於更詳細的之後再談。」

  「你是最符合我們需求的人,再來就沒有了!」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短髮精靈女性一同在旁急促地如此說道。

  喔?

  艾希雙手抱胸環視那三人,對於他們的話感到十分懷疑,這其中必然有有所保留之處,沒有全部說出實情,於是忍不住問起:「所以為什麼找我?」

  明明剛才她的情況全被看在眼裡,他們一定沒有說實話,找人合作時帶著隱瞞的態度可不太好。

  少年眼看再不說出實情艾希便要謝絕,於是只好將他們的打算一一托出:「那魔獸很聰明,之前打到一半不慎被脫逃,後來卻變得十分警惕,我們想請你當誘餌好讓它能上鉤,簡而言之就是——」他深吸一口氣後遲遲不肯說出下一句,精靈小姐便替少年開口,以十分真摯的眼神看向艾希,心直口快地說道:「需要一位看起來很蠢的人好讓魔獸放下戒心!」

  完全沒有必要如此誠實!她只不過是為了找蛋沒注意路況誤觸蜘蛛網而已……

  「好吧,我答應你們,我是來尋找魔種的,但也不急於一時,不如先跟你們一起,更何況現下沒有方向地找效率也不是很好。」

  一聽完回覆少年便展顏歡笑地介紹起三人來:「這位是我們的師父,迪爾斯.馮,我是南催,而旁邊這位精靈是拉芙兒.浮爾列斯,你好!」

  「你們好,我叫艾希。」看向那位精靈思忖一會後歪頭開口問道:「浮爾列斯?不是這個城鎮的名字嗎……難道有什麼淵源?」

  眼見艾希十分好奇,南催回答:「她是買下這一塊地的鎮長女兒。」

  「嘻嘻,家裡事情太多,因為受不了就跑出來了,所以我正在離家出走。」拉芙兒擺擺手笑著補充道。

  迪爾斯無奈地看著這群小孩淺笑,當初拉芙兒離家出走跑去拜他為師時自己也早已事先向她的家人談過,請他們不必太過擔心。他會把這些孩子都照顧得很好,直到有朝一日能獨當一面,展現出各自的光彩。

  過了片刻,迪爾斯拍手發出聲響無情打斷小孩們愉快的談話,走進涼亭裡準備講課。「好了,我們先來上課,這次上的是關於法陣的繪製及簡單運用,在今晚與魔物的實戰中會用到,艾希也跟著一起聽,就當作報酬的一部份吧!畢竟知識是無價的,現在學的都有可能在未來遇到危險時救你們一命。」

  ……

  歷經四小時的講解與實練,迪爾斯確認三人有吸收到課程內容後便放他們自由行動,自己喝咖啡去了。

  「啊……好累,我們先去逛逛看能不能找到艾希要找的魔種吧!」拉芙兒決定出去走走消弭方才動腦學習所帶來的疲勞,「那艾希你對哪條路有感覺的,我們就走哪裡!不用擔心迷路,這裡我很熟。」

  「好啊!正愁沒有嚮導帶路,謝謝你!」

  「拉芙兒,我就不跟了,我要繼續在這裡研究一些還不懂的地方,整理完思緒等師父回來後問他。」南催埋頭做筆記,依序整理出尚未理解透徹的項目。

  「太認真了吧!不愧是南催~」調侃完幾句,拉芙兒拉著艾希往公園深處前行。

  

  走進湖畔旁的小路,緩緩從下坡路走到谷底,最終進入一座洞窟。

  「是這裡了,我很清楚能感應到。」艾希領著拉芙兒快步向前,隨之而來的是一處大窪地,積累多年的水深至不能見底,距離對岸也有段距離,她正想要用漂浮術通過時被拉芙兒攔下,「等一下,這裡從以前就十分怪異,無法長時間使用魔法,就算施展漂浮術也只有一瞬間有效。」

  「看到水面上那些葉子了嗎?我們要做的是用腳踩在葉子的那一瞬間對葉子施展漂浮術,再如蜻蜓點水般迅速通過……」拉芙兒說到一半發覺這需要些熟練度才能成功,於是對著艾希擔憂問道:「妳做得到嗎?」

  「應該……沒問題,我在空地上練習一下,不管是敏捷或隱蔽能力都很有自信!」

  「這些能力對於逃跑時很實用呢~」拉芙兒感嘆一聲直到看見艾希開始鼓起臉便閉上嘴不再說話。

  然而演練成果不盡美妙,直到拉芙兒靈光一閃想到以打拍子的方式好讓艾希能抓到施展魔法的時機後,便有驚無限地通過了,緊接著往下走兩條岔路出現在眼前。

  「走右邊!右邊有蛋的氣息。」艾希快速飛奔而至,通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後裡頭別有洞天,碧綠光斑分布在牆壁帶來微弱光亮,很是夢幻。走到盡頭能清楚看見水與空氣間分隔出一條界線,用手指穿進水幕可感受到這條界線另一邊是水,像是與地板垂直的水面般,只要踏入這條線就會直接走進水裡世界了。

  「有些種族會用魔法或用各種元素形成一個『界』,告知外人這裡屬於他們的地盤,至於歡不歡迎客人來訪那便端看他們的心情決定。界也只是我們居民自創的詞,並無特別之處,對人類來說是類似圍牆的概念……你帶不回走的放棄吧,但自己模仿著做倒是可以。」見藍髮少女玩心大起瘋狂戳著水幕,更是一臉想把這玩意帶回家的樣子,拉芙兒很好心地為她講解勸阻她那天馬行空的想法。


  這時一隻棲息在此的巨龜從不遠處游來,她感覺到與蛋的共鳴越發清晰。艾希能從巨龜臉上感受到極為複雜、痛苦的情緒,也帶有些許慈愛的感覺,他緩緩開口:「孩子,你來了,有個東西要給妳,我們單獨談談。」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

  「請問您認識我嗎?」

  聽見眼前女孩的問話,巨龜楞神片刻卻又莫名露出釋懷的神情,默不作聲。

  拉芙兒看了巨龜和艾希二人一眼,很識時務地對她說道:「艾希放心!他看起來不會隨意傷人的,我在遠處待著,好了就來找我。」

  見精靈走遠,巨龜化成一位遲暮老人,抬手輕柔撫摸著艾希的腦袋,她開始垂眸不發一語,靜然回想頭頂的觸感好像在哪似曾相識,目光逐漸迷離飄向找尋記憶的路途,隱約中竟覺得有一絲懷念與窒息感殘留在潛意識。


  「巨龜一族的職責是為守護,一旦認定了自己要保護的東西,便會有擁有十分強大的護盾將該物保護起來,並且要是丟失或不再需要守護時我們便會死亡,護盾同樣也會消失;反之我們若先死亡護盾也不會存在,正因此有些人會為了利用……」老人的停頓有些久,如同一些事應永遠埋在河床底下不讓人知曉,艾希也只能從中察覺到他刪減了許多話,大概是沒必要說?

  老人那下眼瞼烏青的混濁雙目湧現的情感她難以理解,但有些心懷不軌的人會把他們當「究極.保險箱工具龜」還是能懂的。

  「這顆魔種便是我以前擅自盜取的——屬於你家人帶給你的珍寶,是時候物歸原主了,請原諒我。」

  蛋、盜取……家人?好像依稀有這麼一個人……

  從老人手中接過蛋後,它閃著陣陣頻繁的光芒似是異常歡迎,然而看到蛋太活躍讓艾希不禁用手彈了幾下外殼,又改發出紅光倒像是生氣了。

  「孩子,我可以抱抱你嗎?這次我不再是不告而別……」

  直到他近身擁抱所帶來的一縷特殊海水氣息的那刻,艾希才堪堪想起那人是誰——那是距離過去到如今那般遙遠、在時間流逝下慢慢被遺忘的人,她語氣顫抖地說道:「爺爺?是你嗎?」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我對不起你,孩子……」一場擁抱過了良久,老人仍不肯將手放下,宛若極度眷戀那往昔與女孩相處的時光。

  他間接害得女孩家人死於心存貪婪之人的手中,自當天起便遲遲無法遺忘她回家時看見那些景象所露出的表情。

  可悲的巨龜帶著她父母未來要送給女孩的魔種狼狽竄逃,奢望持有魔種就能和女孩尚存一絲連結,並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沒資格繼續接近她、安慰她。

  艾希的魔種成了鎖死他自戕的枷鎖,也封存著自己對他們的情感與記憶,愧意日夜折磨心神反覆,獨自等待某日能生出勇氣再次面對那孩子,擁抱她、並說聲對不起。


  「請你原諒我,好嗎?」那是老人在意識消逝前近乎嘶啞而壓抑的幽幽低喃。


  自私的他永遠改不了自己的天性,未曾等到少女的回覆便再度落荒而逃。

  老人的生機消散逐漸至虛無,身體變回原型後重量盡數壓在女孩身上,她把軀體放到地上並側坐在旁,侃侃而談那之後所發生的新奇見聞和許多對她釋出善意的人,逐一同他傾訴。

  「我啊……沒有怪過爺爺喔,但是看見您偷偷跑走的身影,應該是不想見我吧……,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喔!像是經過……」

  巨龜永遠沒有機會知曉少女內心的想法,少女亦是如此。

  ……

  興許是等得太久,遠處的拉芙兒對著她的方向大聲喊道:「艾希,你們談好了嗎?師父說休息時間要結束了。」

  「快好了!馬上就來。」

  艾希起身拿出背包裡的毯子並蓋在巨龜身上,她將頭湊近曾共同生活一段時間的家人並輕聲唱著簡短的晚安曲。

  「爺爺,願您來生能睡得安穩。」那是少女離開此地前做的最後告別。

  語畢,少女朝著精靈快步跑去,她不會在此停下腳步,接下來會繼續踏著未知的道路前進。「拉芙兒,我們去找南催他們做討伐魔獸的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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