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何鏈盂記得那是個平凡不過的午後。

陽光斜照，百葉窗沒有完全闔起，讓熾熱的光線穿透縫隙漏入室內，落在地面與桌面上，投下格紋狀的陰影。教室裡有點悶，人聲還鼎沸著。這才剛開學不久，周圍的同學卻像早已熟稔般，喧鬧地佔據好幾個角落。

他瞥了某個歡快的聲源一眼，一群才從操場上回來的少年，臉還沒擦乾，就直接盤坐在後排的桌椅上打遊戲。何鏈盂叫不出那些人的名字，但他們攜來的蒸騰水氣，混著熱風，讓他的眉心不自覺蹙起。

課間時間寶貴，何鏈盂並不想浪費在他們身上。於是他快速回過頭，重整心情後便專注在習題上。

何鏈盂按部就班將題目代入公式並一道道化解，過程順利得讓他的嘴角浮起微笑。就在作業即將完成之際，另一波嘈雜聲響在門口湧起。

「欸、是他吧？我前幾天才在雜誌上看過欸！」

「啊！是那個模特兒吧——鄒⋯⋯」

驚呼聲此起彼伏，連原本嬉鬧的幾個人也都停下了手邊的遊戲，下意識往門邊看。而聽到關鍵字的何鏈盂也停下筆，動了動耳尖。

⋯⋯鄒育引？腦海裡的名字愈來愈清晰，促使他也跟著抬起頭。

穿著制服的高挑少年背著光站在門邊，他的襯衫沒紮好，領帶也鬆垮垮的。燦爛的日光將他的輪廓鍍了一層淡金色，因此，何鏈盂很快就注意到了——

那人和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

在童年的印象裡，那人總是金髮閃耀的，雖然經常碎念，卻會乖乖按照要求，將蓬鬆的髮絲梳成各式造型，比鎂光燈還耀眼。不過，如今他卻換成了樸素的黑色，和自己一致。

何鏈盂下意識摸了摸垂到眼前的深色髮尾。

他還來不及細想，門口的少年已經抬起手，漫不經心地朝身旁的吵鬧聲揮了揮。

「你們擋到我了。」

語氣慵懶，發言仍很犀利，全場像被冷水潑到似的靜默了一瞬。何鏈盂眨了眨眼，發現鄒育引的目光正筆直地盯著他看。

他雙肩輕輕一震，手足無措地往四周張望著，才驚覺——自己座位附近並沒有其他人。

何鏈盂聽不清鄒育引和群眾又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們好像鬆了口氣，紛紛散開了。鄒育引朝教室內走來，步伐不疾不徐，視線始終未從何鏈盂身上移開。他理所當然地拉開他身旁的椅子坐下，雙手繞著椅背，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了。」鄒育引雖然笑著，但其實在視線交會的那刻，勾起的往昔仍讓他微微愣神，呼吸也跟著遲了一拍。

「啊⋯⋯嗯、好久不見⋯⋯」

隨著何鏈盂的目光，鄒育引摸上自己的黑髮。

「嗯？怎麼一直看我？這樣看起來很奇怪嗎？」

何鏈盂愣了愣，耳尖因他調笑的話語而發熱，他急忙搖頭。

「⋯⋯不會啦！只是跟印象中不太一樣。」

「是嗎？」

鄒育引輕笑出聲。他湊上前，趁著何鏈盂反應不及，迅速伸手，從他的胸前口袋撈出一顆棒棒糖。

他擺出勝利之姿，細小的塑膠棍在手中轉了轉。

「你倒是跟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