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逃竄
阿燃Arain#毛蟲×柴郡貓
對她而言，此刻的迷失或許是她此生最清醒的逃竄；對他來說，此生的結局卻來自他此刻最初始的跌絆。
「喀噠、喀噠⋯⋯」黑暗裡傳出齒輪相互糾纏的驅動聲，恍若三月兔總捏在手裡的懷錶，一秒一頓地拉扯著錶面上本該永遠停滯的指針。
時間流淌的餘音由近及遠地敲醒了柴郡貓，她下意識地晃動耳尖，而後睜開雙眸。而後，指針的回音彷彿僅存於夢中的幻覺，轉瞬間已然消失無蹤。
周遭的一切則是無情地回復到稍早之前的模樣。
——她又失敗了。
不多時，溫煦的陽光將悄悄穿過樹縫傾瀉而下，連迎面拂來的微風都與前幾次的記憶並無二致，會在三秒鐘後捎著青草的香氣從她的左耳擦過，最後捲起樹根上堆積的落葉，去往林中的盡頭。
柴郡貓冷著臉，佇立在原地環視週而復始的一切，以往總是閃著熠熠芒光的異色眸裡早已傲氣盡失，如帶傷的棄貓一般脆弱卻試圖堅強。
她知道的。
一直以來，她為了夫人對她的好，刻意無視那些熱切的、執拗的、誘惑的，卻又克制的追求；然而只有他可以給予夫人無法承諾的一切，甚至能填滿夫人在她心上掏空的缺口——她都知道，她都懂。
可縱使真實也好，虛偽也罷，她與他不約而同地區隔出合適的距離，畢竟兩人都隱隱知道迎來結局需要多大的代價。
可是，實在太冷、太孤寂了。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自欺欺人地竊取他給予的甜蜜細細品嚐；驀然回首，美好的童話糖衣早被舔舐殆盡，她已然失足耽溺在他的手裡無法自拔。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緩慢步入消亡。
想到這裡，柴郡貓牙一咬，更堅定了親手葬送錯誤抉擇的行動，因此她邁開步伐，再次隱身闖進森林深處，甚至連路過夫人家時也不敢多做停留。
不過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害得她只能不斷重複著煎熬的一天——看似一切如常，只有毛蟲獨自喪失記憶的一天。
想不來，猜不透，她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到底看上自己的哪一點，以至於今日，她只能盲目地以最笨的方法，一次一次付出代價，尋覓正解。
焦躁的情緒令柴郡貓的背有些僵硬地拱起，她熟稔地閃過所有礙路的枝枒，輕盈疾走在森林中，最後腳尖點地，來到這條路的盡頭——豔麗的巨型蘑菇面前。
只見那名早該被驅逐仙境的少年坐在上頭，精緻的指尖拿開抵在唇邊的煙管，姿態優雅閒適：「公爵夫人新養的 ⋯⋯」
「閉嘴。」她的手立刻摀住雪白的貓耳，懨懨地制止這位以往總能看透自己的臭蟲繼續說下去。
柴郡貓完全猜得出來對方要說什麼，落入仙境的記憶縫隙後，她已重複聽了無數次這隻爛蟲口裡吐出的爛話——那是兩人第一次相遇時的開場白。
毛蟲就像仙境的居民一般，口裡播放著與當年一模一樣的臺詞，語氣淡漠得讓人懷念，卻又令人生厭。
這一次她試著忍住不對毛蟲表現出一丁點的好奇或是氣憤，甚至是眷戀的情緒，畢竟她的手裡只剩幾個小時的籌碼可以使用。
——而她只希望，他別再喜歡上她了。
而毛蟲聽聞面前這名似乎被苦痛束縛的仙境人打斷自己的話，也不怎麼生氣。只是對待毫無禮貌可言的小貓，也不如當年那樣饒富興味。
畢竟對上她的眼神，就算內心深處似乎沒來由地對她的到來隱隱期盼，但理性告訴自己，帶著私利有求於自己的神情，就連彎彎的睫毛也遮擋不住。
這隻小貓比想像中無趣太多了。
可他不會知道，就是因為他，少女不再將明豔的情緒大方地演繹在五官上；就是因為他，少女才願意付出代價、放下身段懇求自己。
面前的柴郡貓已經與當年不同，她帶有目的，她渴求在他身上索求溫暖，卻又期盼對方別再執著自己。
「我不想跟一隻裝年輕的老蟲聊天。」柴郡貓抿唇輕甩著尾巴，有些緊繃地瞅著面前的少年。
「裝年輕？我們應該沒有見過面。」聰慧如毛蟲，他抓住柴郡貓的語病，將拿著煙管的右手舉起，端詳著柔嫩平滑的肌膚幾秒，而後順勢地抽了一口水煙，輕嘆口氣。
毛蟲原本從容理性的笑意逐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複雜嚴肅的神情，「我倒是不記得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年輕了——妳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裝年輕了呢？」
柴郡貓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出這個疑問，她愣了一下，因為被問倒而有些惱羞地答道：「我沒義務告訴你。」
「我想起來了，這是等價交換吧？」他瞧著少女略帶憔悴的神情，內心深處有些心痛的情緒蔓延開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那些情緒從何處而來，「眼睛與那位公爵先生一樣的小貓，是什麼原因，讓你非得拿著籌碼跟仙境交換我的記憶？我想，我有權力瞭解其中的細節。」
聽到對方對自己的稱呼，柴郡貓忍住跳上蘑菇抓傷他的衝動，只是瞇起異色瞳，露出尖尖的牙齒威脅道，「與你無關，我只是來此處告訴你，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柴郡貓對自己的回答感到滿意，也許兩人再也不見才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剎那間，面前的煙霧瀰漫，怎麼揮也揮不散，「所以，我的夢想跟妳有關？」煙霧再次聚攏時，他已來到柴郡貓的身背。
「⋯⋯沒有，少自戀了，臭蟲！」突如其來的接近讓柴郡貓有些措不及防，可相較之下，最恐怖的還是對方過於敏捷的推理能力。
她有些狼狽地隱身，躍身到附近的樹枝上才顯現出來，「你只要知道，不許再接近我！」然而剛剛那些只屬於毛蟲的氣息，卻讓她的呼吸有些紊亂，必須用盡全力繃緊神經，才有辦法忍住那些被刻意隱藏的情緒。
柴郡貓低頭時，正好見到毛蟲微微仰頭對著她勾起唇角的樣子，彷彿在嘗試著看透自己，「——或許是，我快死了？」少年輕嘆了口氣，「若是如此，那便不要花費力氣了，妳認識的毛蟲，不會希望妳尋他回來的，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啊。」
一陣暈眩感侵襲而來，柴郡貓貓想著，這次或許也失敗了。
——她喚不回他了。
時間之流的煙霧散盡後，柴郡貓逐漸甦醒過來，身旁總是從容的少年眼裡泛著淺淺的笑意，「別一直盯著我，這會讓我誤會自己已經將你從夫人手上搶過來了。」
柴郡貓愣了一下，「⋯⋯臭蟲，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復又眨了眨眼，原來是幻覺，哪裡還有那個老傢伙的身影。
於是，她對他的念想深深地哽在心口，壓得她生疼，只能不斷摩挲著毛蟲留下的外套，而眼淚終究是不爭氣地掉了。
沒關係的，不要緊的，她只要有夫人的寵愛就足夠了。
柴郡貓將軀體蜷縮得小小的，一再地欺騙自己絕不難過。她相信，就算她永遠失去那道獨屬自己的熱切目光，她也斷然不會有絲毫心疼。
然而，那位金眸的少年總握在手裡的煙斗，此時也被她抱在懷裡熨著她的體溫，就算不點燃菸草，卻依然溫暖。
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夫人，妳也覺得他會回來吧？
設定：
- 主題：失憶24小時（毛蟲失憶）
- 名詞：喜歡的心也遺忘、溫度差
- 類型：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