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覺(corn5894)
伍穗清晨的薄霧尚未褪去,空氣中混著未乾的露水,夾帶著微涼的風徐徐吹來。
而一椛站在屋後的小庭中,赤足踏於覆滿青苔的石板上,那微涼微滑的觸感,從腳掌一寸寸滲入脛骨,如溫吞的水浸泡著皮膚。
她手中握著一把銀色的澆水壺,握把卻因夜露而涼,傳來金屬特有的冰感,與她十指粗繭相觸時,竟泛起一絲久違的鈍麻。
她彎下腰,手心貼上盆栽邊緣的陶土,那層剛被晨曦曬熱的表面微溫,將指腹的感知從冰點拉回人間。同時,她也感受到這裡的土壤濕潤,手指輕按會微陷,幾乎感覺不到硬度,卻有被地氣輕輕托住的實感。
她手背擦過一片葉緣,濕漉漉的露珠在指節彈開,微涼地濺上腕骨,卻忽然感到手背有細小的震動。低頭一瞧,竟是一隻藏在葉下的小蟲,牠正以本能的敏銳震動翅膀,試圖確認來者何人。
她沒有移開手。
只是將水輕緩灑下將牠趕走,任由掌中傾斜的水壺帶動液體滑出,水珠穿過空氣時打在葉面和自己的手上,如同一顆一顆墜落的脈搏,傳來輕微的震顫。
她的手掌順勢移過花盆邊緣,另一手指腹拂過尚未綻放的芍藥花苞。
這觸感有些不可思議,柔軟而綿密、如未縫合的絲綢,甚至會讓她想到某人俯首時垂落的髮梢,或是兒時在夜裡悄悄塞進棉被裡的剪紙邊角。
那些都不是記憶,而是觸覺本身喚出的身體印象。
她的肩膀微微下沉,微風貼過她的鬢角,將一縷髮絲撫上她頸側,引起一陣細癢。只見她將手抬起,把那根髮絲夾回耳後,指尖掃過耳廓時,指腹似乎還殘留著花苞的觸感。
進屋時,她沒有關門。
腳掌再次踩上木地板,地面的紋理一根一根地推過她的足弓;風從門縫灌入,掀起室內窗簾的邊角,那布料擦過桌角時發出微響,如針落於皮革,幾不可聞。
她將壁上的「紅花剪」取下,手指觸到它時,那熟悉的分量便重新落入掌中。
紅花剪放在她膝上,她以手掌的肉墊輕輕貼上刀面,隔著薄布一寸寸擦拭,並於那交接處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摩擦聲,沙沙如風過芒草,又似夜雨落窗,輕而規律。
紅花剪被重新掛回牆面,她指尖將刀柄微微推正,角度與前日毫無差別。最後一刻,她指尖在刀柄上停留了半秒,告訴自己別想的太多。
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