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何須湯醒酒

解憂何須湯醒酒

河沓

  

  那年那山那場落得不夠悽楚、淨不了血腥的微雨,任她斜入空山的目光,從此與縹緲歲月隱沒在清冷的薄靄之中。


  OO……OO……


  最後的記憶僅剩誰人無聲的口形,似乎還在試圖低語呢喃。

   

  回首四顧,人語終究不會再響,只聞荒山古寺銅鐘。

   

  敲進心頭,餘音,也是鈍痛。



  打更了。


  舍外是不知何時開始落的雨,不知現在喚起時辰的更夫行影是否未遲。


  平常沒事不過子時,OOO便要趕著他上床。今天嘛……想著就打趣的少年彎起了嘴,反過來了。


  都說酒能教人飄飄欲仙,忘憂解勞,唐十二少未能親嚐其趣,倒是見識了是怎麼個忘憂解勞法。懷中伊人身軟如玉,方才還說著小孩不能喝酒硬是沒收了酒家招待的清釀,轉眼自己就不勝酒力。


  少年郎看著OOO斜靠在自己胸前泛著一抹酡紅的臉蛋,還有那帶著同樣色澤、不必騰手撩撥就露出髮際的耳尖,整個人都開始暈淘淘的,覺得稱自己為醉客某方面也很是妥當。


  他慶幸自己不負醉客之名,安置好床褥後還望著她的睡臉貪杯,否則便要錯過她眼角滲出的淚。


  「姐姐……是怎麼了?做噩夢嗎?」


  看見劃下她面頰清清的兩道淚痕,他下意識伸手去接,沾濕了指尖卻也不見源頭稍停,不由感到一陣陌生的心慌。


  姐姐總要他放心流淚,這會兒卻是難得見她淚流得如此無挂無礙……。

     

  他其實不能理解自己一瞬間的不安。

     

  欲喚醒之,又見她眉心微蹙,抬手撫額,半掩的目光渙散,意識仍在朦朧中繾綣。


  「原來是喝酒喝得頭疼了……嗎……」


  像燧石的星火成功劃亮火絨。


  結論這般簡單。


  卻仍有什麼,在小小的焰影未能照明之處蠢動。


  先熄了多餘的心思,唐十二少沒飲過酒,關於酒的知識卻也是沒少補充。踟躕了一會兒,他留下紙人看顧,向店家討了一碗醒酒湯。當他以最快的速度端著藥湯回到房間,卻見OOO顛著歪斜的步子,姿態像風中飄零的紙人兒,一見他便顫巍巍的疾疾行來。


  哇——慢點慢點,別摔了呀。


  唐瑭伸手欲扶,下一秒兩個人就一起撞到了地上。幸虧他即時抬手,沒讓冒著白煙灑了一地的熱湯,燙著了她。


  就這麼坐了一會兒,空碗冷了煙也散了。


  OOO的氣息貼著唐瑭的衣襟,直到她身上那些微弱的顫抖漸漸停息,讓他可以聽見自己胸口的擂鼓震震越發明顯。


  許久回神,她方急著要抽離,少年郎眼明手快,輕柔的挽住了她纖纖手腕。


  抬頭望著他的面頰,是夜也掩不去的艷麗的紅。這讓唐瑭一句到嘴的「姐姐」,鬼使神差的改了口:

  

  「……OO,你喝醉了呀?」

    

  濕潤得還有些發愣的眼,瞬間閃躲如迅捷的蝶。

  

  啊,他的姐姐害羞了呢。

  

  沒關係啊,別是因為難過覺得害羞就好,不如說,姐姐要害羞也得是因為我。

  

  果然還是夢見什麼了吧?

   

  放下空碗,半坐半臥的少年,將那如今顯得嬌小的女子更堅定的往胸懷中攬。以掌輕撫她的後腦,先是被自己略顯笨拙的肢體阻著感受,爾後心一橫方能貼近她的聲息、漸漸順著身體自然的韻律,如風一般擁著不知何時受了傷的人。

      

  一遍一遍。

   

  記憶中她也是不曾過問他的傷口何來。

    

  只是那樣輕輕,指尖描摹著掩藏的輪廓,帶他認識了那樣的疼痛何以只是存在。

  

  像影總與光相依,無聲無息,卻仍然存在。


  今天他看到一部份了呢,雖是偶然,也彌足珍貴,她那獨囚於自己的霧中、迷茫的疼痛。

  

  那是何德有幸,今後他都會好好守候。



  少爺。您看,天好像要亮了呢。


  她卻還貼著他胸骨,聲音悶得自己都發癢,十二少也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少爺,不好意思喝多了。等等再讓我去要一碗醒酒湯吧。還有您的衣服也弄髒了,要趕緊換換才是。


  不不不,怎麼不好意思呢,十二少笑了,燦爛爽朗,堪比冬日偶有的和暖陽光。


  這才最有意思呢。所以就拜託姐姐就再多醉一會兒,好嗎?

  

  就是這種索求的語氣,OOO閉眼暗嘆,如今也算半個大人了,還可愛得過份哪。

  

  「……那少爺的一會兒要多久呀?」

  

  「咦?這還是要看OO啊?」

  

  唐瑭湊近她的耳畔,低語氣音。明明霧雨綿綿的清晨空氣陰濕,天不乾物不燥的,還是燃起她面上一抹紅霞。

      

  「因為OO以後都只准醉給我看了。」

     

  這樣傷心了,才可以找到我呀。

      

  少年用她的角度望不見的眉眼,如是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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