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範例(原創節錄)
陌
我知道你一定會傷心、會難過,但希望無論如何,你都不要討厭這個世界。
◇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離開那座名為「家」的堡壘,也不記得自己翻越了多少山嶺、橫跨多少溪澗,才來到這一片空曠清冷的雪原。
吸進的寒風理當冰凍他的全身,但現在的他也感覺不到了。
失去知覺的地方越來越多,從胸口擴散開的空無不知何時會蔓延全身。
「呼……」
他從即將不存在的肺裡吐出熱氣,用僅剩的左手艱難地拉好斗篷。
──想要在沒有人的地方、不會造成任何人困擾的地方,默默變為一具森白的骨架。
黯淡的金色雙眼環顧了雪地一圈。他的鼻頭被凍得發紅,卻還是嗅到了屬於野獸的氣味。
雪地上有一團看不清樣貌的白色毛團,正巧在他的前方不遠處。
大概是正在休息的野獸吧。他想著,決定調轉一下前進的方向。
「嗚……」
尚未走出幾步,他便聽見身後微弱的呼喚,再次停下邁步的動作。想了想,他終究還是回過頭,在白色毛團旁蹲下。
尖尖的耳朵、覆著白色細毛的身軀,這是一隻繼續待在這裡就會死去的幼狐。牠一路掙扎走來的腳印被風雪掩蓋,再也無力繼續前行,只能用尾巴徒勞的圈住自己,並在有生物經過時發出微弱的呼喊。
牠仍在尋找著存活的可能,而他卻找尋著死亡的場所。
他們的目的地並不相同。
但若放著不管,牠會和自己一起被死亡擁抱。
白色毛團快要失去溫度,本能地朝溫暖的存在靠近。
他反射性伸出慣用的右手,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只剩下森森骨架。他愣住,想要收回手,沒想到毛團卻用尾巴捲住了自己的手骨。
手骨沒有感覺,但那一定是很溫暖又很柔軟的感覺吧。
白色的狐狸幼崽用艷紅色的眼睛看著自己,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在其中看到了好奇和渴望。
沒有得到反應,牠發出微弱的叫聲,抬起腦袋蹭了蹭他的手。
半身虛化的年輕魔族沉默著,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托起毛團。
「別蹭了,那裡冷。」
他沒想過自己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話,內心充滿驚訝。
抬起頭望向遙遠的雪山,他將白狐抱進斗篷裡保暖,走上回家的路。
◇
回程比去程快多了,畢竟是往熟悉的方向前進,而不是漫無目的的巡遊。
他不清楚自己離開了多久,但昏昏欲睡的守門者看見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還搖響了他從未聽過的警鈴。
「我的天啊,主人,你可總算回來了!陛下的使者來找過您好多次了……」
負責管理莊園的男子匆忙趕來,語氣從驚訝轉為驚恐。
「您、您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知道對方指的是壟罩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霧氣,卻只是搖了搖頭。
「祖父他……去世了。」
男子露出瞭然的神色,沒有再說什麼。
「你剛說陛下找我?幫我送封信去宮裡吧,跟陛下說,等我身體恢復了再進宮。」
掀起斗篷,他將依偎著他一路的白狐舉了起來,牠不滿的掙動。
「這……呃,先幫我安置牠吧。」
「是。您從哪撿回這小東西?」
抱過白色的野獸,男子無奈地說:「主人,牠看起來比較喜歡你。等我幫牠洗個澡後,再送過去給您可以嗎?噢!」
咬了男子一口,白狐的紅色眼睛裡盛滿怒氣。
「在雪山上撿到的,應該只是普通的獸族幼崽吧。」
他伸手揉了揉白狐的腦袋。
「乖,我必須要先休息了。」
白狐安靜下來,而他拖著步伐找了一間客房,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