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
Antares Hendrick安提爾斯協同幾位下屬剛和某位店主完成例行的交易,緩步在他們負責管轄的棚戶區穿梭。街道狹窄而汙濁,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和腐敗的氣味。他質量優秀的皮鞋穩健地踩在坑坑洞洞又泥濘的地面,目光冷淡而堅定地朝前,絲毫不擔心弄髒鞋子。
「哇……你這混帳!放開我!」
「你倒是把這位先生的錢包交出來!」
「媽的!混蛋,你胡說甚麼……痛痛痛……放手!」
「我剛才都看見了,你偷了這位先生的錢包……」
眼前一位有著蜜棕膚色的金髮青年正乾脆俐落地壓制著一個瘦小的男孩,他單手反扣對方的手腕,迫使他無法掙脫。男孩的力氣顯然不如這位精壯的青年,手臂被狠狠扭折,痛得尖叫連連。
「好像是我們的人……」身旁的下屬朝著男孩揚了揚下巴,正欲上前解救對方。
金髮男子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T-shirt,因此能夠清楚地看見精悍而緊繃的肌肉線條。他的肩膀與背部寬闊、胸肌隱約凸顯。扣著男孩的手指發力穩健,前臂肌肉鼓脹,顯示出驚人的握力。他站的直挺,脊椎兩側的肌肉似是鋼索般提供身體穩定的支撐,下方的腰腹平坦而結實。雙腿筆直,因自然張力而微微鼓起的肌肉勾勒出穩定的輪廓。
軍人嗎?
安提爾斯暗自思忖著。
他伸手擋住了下屬的去路,淡淡地說了一句:「別動手,你們打不過……」。
只是軍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看對方的穿著打扮,並不像是正在值勤。
他瞥了一眼對方拎著的一只行李袋,走上前詢問:「怎麼回事?」
謝拉菲姆抬起頭打量眼前的黑髮男人,男人下巴微揚,嘴裡叼著一支菸,異色的雙目和前臂艷紅的蠍子刺青散發著陰冷的光芒。
安提爾斯•亨德立克──這一帶惡名昭彰的黑手黨首領。
謝拉菲姆自認不論身高還是身材都能給素未謀面的敵人帶來一定程度的威脅,然而眼前的人卻同樣讓他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而這份威懾力來自他在無法之地打滾數年的經歷──在法律和道德無法觸及、拳頭即正義的世界裡,他早已鍛鍊出最純粹而強悍的生存本能。
不過作為執法人員,謝拉菲姆不會輕易向惡勢力妥協。扣著男孩手腕的手不住收緊,惹得對方又一陣痛呼。
「這人當眾行竊,我必須把他交給警察。」金色的目光堅毅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退卻。
黑髮男子冷笑一聲,渾厚的聲音自胸膛深處震盪而出。
安提爾斯從被打量的目光中察覺,對方一定認出他了,卻依然剛正不阿,獨自與他整個團隊為敵。這聲冷笑帶著輕蔑,卻也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好奇與佩服。
「我的人,我自會處置。」
謝拉菲姆不置可否地輕笑出聲:「先生,我相信警察會處理好的。」
謝拉菲姆很清楚,眼前的人才不會將手下的小奸小惡放在眼裡。所謂的處置,不過只是提醒他下次不要被抓,哪裡是真的要教他別行竊?
安提爾斯微微側頭,笑而不語。他將口中的煙隨手扔向地面並踩熄,向前踩了一 步。
謝拉菲姆警惕地觀察著安提爾斯的一舉一動:「他已經達到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年紀了。」
安提爾斯又向前一步,眼神透出一絲興味:「穿上軍服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你敢說自己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嗎?」
「你也曾經在社會底層掙扎過吧?為了求一頓溫飽、為了求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屋簷,我們會抓住任何能保障生存的機會。他……」安提爾斯朝著男孩楊了揚下巴: 「不過就是為了幾頓飯,摸走一個私心大意倒楣鬼的錢包而已」。
「而他……」安提爾斯指著從頭到尾都瑟縮在角落的被害人:「你就不問問……他帶這麼多現金來這種地方做甚麼?」
謝拉菲姆微微一愣,眼神閃過一絲動搖。他不確定對方是如何知道他的軍人身分,又為何知道他來自貧民窟?甚至他對那位被偷得可憐的先生的指控也言之有理。心中雖然快速盤算,然而謝拉菲姆卻無法確定對方到底是瞎猜的,還是透過其他途徑知道的。也許是他身上某個物件不經意地泄露了這些信息,或者是對方的直覺過於敏銳。
謝拉菲姆的目光迅速在安提爾斯身上掃過,試圖從那冷峻的表情中讀出更多訊息。然而那雙摻雜藍影的木色眼睛就像深不見底的湖泊,難以捉摸。他收緊手中的犯人,語氣依舊強硬:「這不關你的事。」
對方的反應在意料之內,安提爾斯直接伸手搶人。謝拉菲姆一個側身,猛然將另一手的行李袋甩向安提爾斯的臉。安提爾斯反應迅速地閃過行李袋,隨後降低重心抓住謝拉菲姆的肩膀,將對方強行拉向自己,並抬起膝蓋猛烈向對方的腹部撞擊。不等謝拉菲姆反應過來,安提爾斯的手已經迅速抓住對方的腦袋,將他往一旁的牆面狠狠撞去。
謝拉菲姆的腹部因為撞擊傳來劇烈的疼痛,伴隨一口濁氣噴出,整個人瞬間陷入劇烈的不適。頭部的撞擊更是讓他一陣暈眩,他腳步踉蹌地彎下身子,卻也沒鬆開抓著犯人的手。蜜色的眼睛閃過凶光,他憤怒地甩開手中的行李,強忍著暈眩,大手猛地捏住安提爾斯的肩膀,把人往旁邊一甩。安提爾斯一個沒留神,失去了平衡。謝拉菲姆瞬間判斷出這個空隙,捏緊拳頭毫不猶豫地揮向安提爾斯的臉。
安提爾斯的頭猛地被打偏,臉頰傳來劇痛,耳邊穿來一陣嗡鳴。臉上火辣的疼痛反倒讓他雙眼微微一亮,嘴角依然帶著一抹冷笑,他扭腰旋身回敬了謝拉菲姆一拳。謝拉菲姆腳步不穩地往後踉蹌了幾步,但他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很快地穩住身形,準備迎接下一輪的攻勢。
兩人的交戰不過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安提爾斯的下屬此刻才反應過來,簇擁而上,嚷嚷著要替老大報仇。安提爾斯站直身子擺了擺手,他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饒有趣味地打量著謝拉菲姆。
根據對方剛才的反應,以及他假期仍然願意回到這龍蛇雜處之地,安提爾斯認為,謝拉菲姆還沒完全被道德和法律制約。他還年輕,再過幾年就會明白,他現在所堅信的正義和道德不過是偽善。
貪腐的政府、失敗的政策、缺乏深度的社會關注……整個社會體系腐敗而不公平。那些自認為良善的好公民,又有幾個願意真正伸出援手,接納和幫助貧困地區裡缺乏愛與關懷的孩子。整體社會對他們這樣出生的人都帶有偏見,金髮青年或許是幸運的,因為能力出眾,獲得了軍校對於貧困學生的保障名額。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擁有這樣的機會?說到底,正是失敗的政策讓這麼多人流離失所並求助無門,不得不倚仗一些非法手段才能勉強度日。始作俑者如今卻反過來打擊和打壓他們這些受害者,正義究竟是甚麼?
安提爾斯遞給謝拉菲姆一張純黑色的名片:「退伍沒地方去的話,可以來找我」。
謝拉菲姆並沒有接過名片,只是淡淡地說:「我是自願役。」
安體爾斯扯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拾起謝拉菲姆的行李袋,將名片隨意塞進一個夾層後,把袋子交還給他。
安提爾斯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充滿危險和不確定,但他認為,這裡至少比軍隊那個制度化的地方更真實。更何況他有朋友是軍官世家,他很清楚池水有多深。安提爾斯閱人無數,他知道像金髮青年這樣性格耿直的人,一旦知道軍隊的秘密,必然無法容忍那些虛偽與不公。他不適合權力的遊戲,最終會選擇離開,尋找一個更加真實、直白的地方。而安提爾斯有自信可以給對方這樣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