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
卡伊洛斯靠在車窗旁,看着漫天飛舞的黃沙。
像是正逢貓咪換毛期、又忘記關窗時的房間,他想,踏足這片沙漠才多久,腦袋裡就一直是家裡的貓。家裡還只有一台掃地機器人的時候,每一次將地板吸乾淨都需要費上一整天,空氣裡飄散的塵埃粒子混著貓毛成團,糾結地滾落黏附在各處,深色衣服遭了殃、沙發皮料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緊閉的加厚車窗也沒能阻擋呼嘯的狂風,這時候走出房車大概會面臨成為一個沙人的結果,桑德斯坐在另一側,口哨聲斷斷續續、和風聲與時不時的地面震動組合成完全不悅耳的交響樂。卡伊洛斯想讓他安靜些,又懶得承擔後續可能的調戲碎語,只得努力將自己擠向椅墊,嘗試和看起來有些不正常的哨兵遠一些。
窗外的沙土覆蓋視線,懸於車頂的燈不時閃爍,他有些擔心是房車的供電系統出了問題,卻在某一個閃爍間看見桑德斯的臉映出一片血紅,全身斑駁的模樣像是被烈火灼燒——那是從車窗透進的倒影,在蒼白的哨兵身上塗抹出令人不適的圖樣——卡伊洛斯伸出手,越過哨兵的肩刷地一下拉上窗簾,手腕擦過桑德斯的髮梢,察覺他整個人都在發燙。
又或許,是自己在發燙。
卡伊洛斯輕抿著唇,擔憂的目光朝自己身後、唯一還留有向外視野的窗看去,碩大的紅月高掛在天空正中,像夜色裡碩大渾圓的貓眼。他想起自己的貓,好幾隻貓,圍繞著他的柔軟的溫暖的熾熱的灼燙的毛,擦過皮膚如同百足蟲緩慢爬行纏繞撫摸蜿蜒,最後收束。他呼吸困難。他感覺耳鳴裡帶著桑德斯跑調的口哨。他大口粗喘顫抖發冷喉嚨刺痛——
短嘴烏鴉出現在窗外,嘎嘎的刺撓叫聲穿透玻璃,緬因貓焦褐色的眼睛正對上流血的圓月。
「桑德斯。」卡伊洛斯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忽又破碎,「你把燈關了吧。」
平時不受控的哨兵這時候沈默得很,灰綠色的眼珠子轉著,卡伊洛斯才察覺他已好久沒有吹口哨。桑德斯學著他抿唇,釘在唇邊的圓環摩擦著齒面發出粗糙的金屬聲,本該屬於哨兵的敏銳知覺似乎莫名地置放在心神緊繃的嚮導身上,卡伊洛斯突然覺得想吐。你把燈關了。他又說了一次,緊盯著對坐的哨兵,直到那人放下屈起的雙膝、鞋面粗魯地滑過房車地板,走動時的輕微震動驚擾了窗外的月亮。它掉了下來。
桑德斯拉上窗簾。車燈熄滅。
不見五指的房車裡,熟悉的呼吸參入了另一種生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