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酒

可以想象整个吸血鬼社会对于品尝血液的偏执程度。

对于一流的吸血鬼来说，甚至连血浆蛋白的口感都有细微差异。当然会有按照血细胞种类的分类法，从最常见的红色到白色，乃至罕见的淡黄色。当然会有偏爱血栓口感的、偏爱女人月经的、偏爱纯净血清的。当你能不假思索地说出 “嗯，干红少女血，O型、Rh阴性，93年产，佛里提诺庄园”，你也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吸血鬼而已。

比品血更麻烦的是酿血。最简单的方法是：捕捉野生的人类，然后用塑胶带密封（标准方式是倒吊储藏，不建议水平放置），提供稳定的氧气、糖类、蛋白质、永久水源，然后在心脏正上方用专用的外科血锥穿孔（请认真参考手册），每次打开血锥不能超过一定时间，否则可能会导致酒体（Body）永久死亡。需注意，由于生理出血的原因，雌性人类的红血球含量比雄性人类更少，因此味道更淡。

不过一旦活到某个时候，你将不可能再满足这样的血。

形而上的因素会统治味觉：你将品尝剑尖上最后一丝的血，混杂着悔恨、恐惧以及尚未消退的肾上腺素和已然消退的甲状腺素的气味；你将学会分辨已死的血和未死的血，学会分辨初次的死、再次的死和最终死亡；你将亲身经历沉溺在情欲中的血，并且理解到血作为一种肉体组织的存在方式。

随后就连这样的形而上也会变得难以忍受。这时吸血鬼就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没有品尝过这种血，你将永不会知晓真正的渴。

有时候需要用凡人的一百年去酿造一滴血。所有的爱情与冒险、被命运阻隔的自我、歌唱、仇杀与毁灭，全部都是酿造这一滴血、仅仅一滴血的添加剂。这个人带着满身的香气行走在地上，却浑然不知；凭借永生的无穷耐心，直到生命的最后，这个吸血鬼会像裹着死神衣袍的少女一般，舔舐着从他眼角缓缓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或血。

有时候则需要将整个公国变成地下的窖藏。所有的政治、战争、火与剑的洗礼、历史的发生与隐没，全部都仅仅是体液的流动、或自我循环、或沉积与排泄。凡人的国家在进行着永恒的斗争，腐烂，汗或带咸味的泪水，却不知道自己正在缓慢发酵——这不过是身体的化学运动。最后没有人还记得历史，神圣王权消退成为单宁（Tannins），一千年或一万年的纯度，接着被一口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