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母

蟲母

6+ 微不適

「等等、你要去哪,你的傷還沒好。」

身為醫者的藥靈以手為阻攔下怪,藥味混著肉桂與淡淡腥味。他全身包得緊實,連頭都纏著繃帶,除了眼睛沒有露出半點肌膚,整套靈具一件不落的穿戴於身。他想用這樣的身體戰鬥嗎?

「吵死,你也是梭子?」

暗啞嗓音被覆蓋半臉的利齒面罩住,聲音朦朧難以聽清。怪繞過對方不帶一絲停留,反被抓住手臂制止。

「不行,你還得在休息幾日,就算是藥靈,這樣勉強身體也會吃不消。」

揮開手反抓上對方,尖利爪套輕易在衣料上劃開數道裂痕。怪扯高衣領將他拉離地面,金屬利牙貼近臉旁一張一闔。

「誰讓你管這麼多,老頭?還是我?」

再次甩開對方,力道之大推得他摔倒在地。

「你沒資格。」怪丟下話頭也不回。

他皺起眉,手與屁股隱隱作痛。想起身攔住怪,但被其他藥靈扶著不放。

「別管他,沒用的。」

「可是他的身體還沒好。」

「……所以?還有其他弟妹需要治療,先去幫他們吧。」

再次回頭已不見怪的身影,顯然阻止不了。他輕嘆口氣,不理解他為何總是如此獨斷。

他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他這次也能順利歸來。


怪早已經習慣自己的身體,不管是健康的時候還是傷勢無數的時候,只要還能動都能操控自如。或者說正常情況總該是這樣,不需要完好無傷,遍布全身的疼痛才能提醒他還活著。

遠遠跟隨參與阻礙行動的隊伍,他不想被煩人的傀儡圍著打轉,跟他們在一起只有麻煩,他只想看看所謂的蟲母。

比藥靈還像人類?具有繁殖能力?像高塔一樣巨大散發光亮。為什麼現在才出現?會不會有更多?瘟物改變,藥靈是不是也能改變?

他邊走邊笑,心情愉悅不似討伐險惡的異種瘟物。扭曲笑顏被嘴套掩蓋,只能瞧見彎月般的細眼,笑聲模糊就像野獸的低嚎。


再次撕裂礙事的梭子,跟著隊伍腳步總算瞧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高大的發光體像藐視眾生一樣漫步樹林,樹木如同雜草被踐踏踩碎,轟隆聲響因夜晚而格外清晰。若是有人類到來,或許會被巨響嚇得不敢動彈,甚至看不見怪物何在,豈不是更加可怕?

他們在這樣的夜晚睡得著嗎?是不是每晚都躲在被窩裡發抖?他也在發抖,欣喜在身體裡流竄,像血液蔓延全身。

「是什麼味道?來嘗嘗吧。」

指揮就像那些振翅聲,不重要又吵耳,他率先衝出直奔目標。只是干擾而已,不需要沒用的配合,試探才是重點。 吵雜更加喧囂,是誰的聲音已經不重要。雙手點地邁開四肢,像野獸在林中穿梭,光線透過樹幹明明滅滅。沖出樹林直面發光體,入眼的是一片皺褶,像一坨坨肥肉堆積出來的肉裙在擺動前進。

踏上肉裙揮出數道攻擊,觸感不深也沒血花噴湧,傷口只溢出幾滴鮮血。蟲母發出低鳴長嘯,螢光上臂帶動大風胡亂揮掃肉裙,而怪早已不再那裡。再看傷口,割得淺的位置已經完好如初。

他蹲在另一頭樹枝觀察,皮膚堅硬,具備快速的癒合能力,動作遲緩、感覺不敏銳,缺乏思考能力,還不主動狙擊藥靈。只是龐大難啃的畜生,畢竟牠會生孩子。怪忍不住發笑,雜音卻再次干擾。

「你搞什麼,居然直接跑出去,很危險你知道嗎!」

「有沒有受傷?你還好嗎?」

「又來了,怎麼是他。」

怪沉下臉跳到最前頭的藥靈身邊,駝著背歪頭靠近「在說什麼,嗡嗡嗡的吵死。」撕碎上頭飛舞的梭子,血塊殘屍剛好打上對方,他哼哼低笑。

「裝飾得真華麗,你是擺設嗎。」

說完哈哈大笑再次襲向蟲母,他才不管這些魁儡說什麼,沒有誰可以指使他。

驚駭後是一片消沉,藥靈們等著他反應。他抹過臉,亮起仙火燒滅痕跡。轉頭面對大家,表情凝重與先前無異。

「照計畫行動,大家小心注意安全,受傷就趕緊治療,不要逞強。」

他撇向發出聲響的蟲母,螢光在黑夜中搖晃擺盪。

「不管結果如何,天亮時刻即分批撤退,務必在梭子恢復攻擊性前離開。出發。」

他虛握雙手抓出兩柄月牙刃,藥靈們紛紛散開,分成數支小隊輪流攻擊蟲母。


在蟲母巨大的螢光面前,藥靈們激發出的光亮如同小小營火,各式色彩圍著牠四處閃爍。他們各司手段吸引注意,再一一傳話報告成果。

「光亮有反應,動作不明。」

「火源有用,效果一般。」

「毒沒用,沒有反應。」

「不怕水,冰也沒用、但可以凍傷。」

「恢復太快,外皮又硬,傷害效果不佳。」

「阻擋沒用,力氣太大。」

「洞裡都是梭子,不具攻擊性,可是、哇啊———」

一名矮小藥靈趴在洞邊報告,猛得被蟲母甩飛出去,剛好撞上經過的怪。他被一手攔下揣在腰間,嚇得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深怕又被摔飛一次。

「可是什麼,啞了?」

「可是不好進去,也不好移動…但裡面很柔軟。」他說得小聲,在空中飛晃卻只有腰上一圈支撐,他還沒做好墜落的準備。

「你是耗子?嘰嘰喳喳鑽洞,想被拍死吧。」

跳回空地把對方一把摔在地上,怪迅速轉回戰場,留下一道譏諷。

「知道耗子有多噁心嗎,髒得連梭子也不敢叮。」

他痛得直揉肩膀,根本沒聽懂怪說的話。叮字卻讓他想起滿滿亂晃的勾子,趕緊大聲回報「洞裡都是梭子,不具攻擊性,可是數量很多很危險,不能進去。」


怪一直在等待下手機會,他早已經聽見眼睛很脆弱這件事,可是疼痛會引起牠的暴動,他還沒打算大鬧,對現況也不是最好的方法。單獨在蟲母身上來回穿梭製造傷口,像煙霧般飄逸的仙火包裹著他,棕色微光黯淡又深邃,就連大風吹拂也看不清輪廓。

牠不會思考,感到疼痛就甩動前肢驅趕,連洞裡出來的梭子都會被揮成肉泥,破裂的啪啪聲如同小型煙花一樣絢麗。蟲母沒造成什麼傷害,沒攻擊性的梭子反而時不時傳出災情。

牠不怕勾子銳利也不怕被屍塊感染,可是藥靈卻會被那些襲來的汙穢傷害。小隊為此分出一部分負責消滅梭子,燒滅屍體的仙火接連閃爍,分散蟲母注意的隊伍也常駐仙火保護自己。

或許是習慣,各色光亮已經無法引起蟲母注意,只有刺眼強光會讓牠出現閃躲反應。輕微的疼痛也開始被牠忽略,沒有大傷口、大出血便無法吸引牠的注意。

干擾的隊伍已不如開始完備,需要花費的精力卻隨著時間提高。或許焦躁得不只是藥靈,連蟲母也一樣,牠開始朝某個方向前進,那是地裂的位置。

怪用爪套一路刺出傷口爬上蟲母臉龐,層層垂掛的皮膚連著數條肌肉。有幾根已經斷裂痊癒,兩端垂掛不再相連。他抓著肉條以防摔下肩頭,跟著俯視下方奔走的螻蟻,似在對牠耳語。

「風景不錯,可惜臭蟲礙眼。不如別看。」


飛在上頭打轉得藥靈瞧見棕色仙火,還來不及詢問就被低鳴震得耳朵發疼,他趕緊飛離躲避瘋狂擺動的蟲母。牠低嘯連連奮力甩頭,液體一滴滴撒落飛濺,棕色仙火變得模糊,光滑眼珠略顯怪異。

他一下就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以及做了什麼。他大叫一聲,嘶啞尖叫「快來幫忙—有誰跑進眼睛裡,怎麼辦——」

他還沒想出辦法,蟲母已經將異物甩出。嗆聲帶著笑意,數聲咳嗽後是不止笑聲,若不是他靠得進也會被低鳴掩蓋。看不清是誰,棕色仙火在摔入樹林前點上樹梢浮在空中,咳嗽與嘻笑連連交替,他想問卻因為擔心害怕而開不了口。

「看戲就乖乖閉嘴,大呼小叫。不知道還以為你要死。」

「你……」

他沒想到對方會說這話,不知道要回什麼好。眼睜睜看他在空中連點,重新飛回蟲母臉旁,棕色仙火貼著肉條被甩來盪去。

「瘋子…」

他掙扎半會,總算說出想說的話,卻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張開利齒呸掉嘴中不適,熟悉的味道與怪味混雜。怪聽著刺耳低鳴笑得歡快,牠掐緊肉條語氣輕柔,像安慰又像甜言蜜語。

「痛嗎?這樣才對,因為你還活著。你該高興還能感覺到痛,再等等、再過會、也許…就不痛。」

天還未亮卻也將近,地平線漫出一絲絲橘黃,看來今天也有太陽。

「還是別看,你不喜歡。」

腳鎧踢進另一顆眼珠,鋸齒切開一道傷口,他接連抓劃邊緣擴大裂口,打算再次鑽入眼睹,卻被一把拉出,帶離蟲母。

「天亮即撤退,你的耳朵是裝飾?」

「你算什麼東西,命令我?」

「是提醒,該走了。」

低鳴連連沉重要撞破胸膛,怪也懶得掙脫,索性吊在對方身上闔眼入睡。

也許…就不痛。他最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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