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之刻》

《融雪之刻》

知更鳥

穆斯塔列&托蕾米勒








「啊啊啊——」




黑色的冰霜宛如有生命般急速攀上少年的身軀,從腳蔓延至胸膛,少年近乎瘋狂的喊叫著,一會甩頭一會伸手,像是溺水的人頻死前想要抓住什麼,其他人圍成圈將他困住,各個神色複雜,卻沒有一人上前幫他。


「求妳救我的孩子——拜託妳——」


髮色花白的母親跪在地上,不顧雪地的寒冷,對著托蕾米勒叩頭,淚痕將她的皺紋刻得更深,雪霜也將她的額頭凍出一片紅印,她卻沒有停下,只是不斷地祈求著托蕾米勒救救自己的孩子。


但,染上了黑雪,那便是無法挽救的。




喀拉。




短短數分鐘的時間,少年已被冰柱凍結,凍結成黑色的冰雕,只有他最後呼出的那口氣,是純白色,白煙緩緩消散於空氣中,凝在眾人面前的,是神色扭曲、伸手呼救的黑色雕像,痛苦而無助。


「孩子——」


那位母親哭喊著向雕像撲去,只為握住雕像伸出的手,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指尖停在十公分處便被拉回,她被眾人拉住,縱使她極力掙扎,仍被壓制著、被按住無法上前,她的呼喚聲再也傳不進孩子的耳裡了。




喀拉——




冰柱崩解碎裂,那瞬間,年邁的老母親彷彿聽見孩子最後一聲呼喊,參雜在冰霜崩裂的聲響裡,消失於無形,髮絲與淚水沾黏在她滄桑的面頰上,宛如另一尊雕像,悲傷而絕望。




「……他無視規定,私自收集黑雪,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沒有波及到他人已是最好的結果。」


托蕾米勒緩步上前,揮手示意眾人鬆開壓制,淡淡地開口,語氣裡是難以察覺的顫抖,即使現在的局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仍想要解釋些什麼,正當她想要扶起那名母親時……


啪。


善意的幫助被揮開,老母親眼神忿恨地瞪視著托蕾米勒,剛失去孩子的母親,脆弱卻又充滿攻擊性,肆意地宣洩著怒火。


「……穆斯塔列先生?」


「……」


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站在兩人中間,將那位老母親與托蕾米勒隔開,後背嚴實地擋住托蕾米勒,右臂微微舉起護住對方,而面向老者的姿態充滿著不容忽視的嚴厲,即使他閉著眼睛,仍充滿著強大的壓迫感。


老母親緩緩低下頭來,嘴唇開闔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眼淚順勢滑落,滴答落在雪地上,液體被冰霜吸附,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如同那無法改變的失去、無處宣洩的怨懟,終將消失於白茫雪地裡。










雪山地區終年受白絮覆蓋,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空白,在那一片雪白的後院裡,一白色優雅的身影坐得筆直端正,托蕾米勒坐在大理石長椅上,眼神遠望,好似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此時,她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前天的意外,少年與母親的指尖,僅相隔十幾公分,卻永遠無法相握,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仍無法相擁。


腦海裡那位母親的喊叫迴盪不去,黑色冰雕碎裂的瞬間,封存在托蕾米勒心底的記憶,也產生一絲裂痕,相似的場景莫名地重合,類似的際遇使她深藏的情感也被刨出,壓在她胸口,隱隱作痛。


她不願去想,但回憶的屏障已泛起絲絲細痕,快要傾巢而出的情感蓄積在她的眼角——


「托蕾米勒小姐。」


「?!」


呼喚聲篤地響起,穆斯塔列從遠處向著托蕾米勒走來。


托蕾米勒直了直身板,不動聲色地閉上眼簾,讓眼淚完全落下,淡然的表情使她像是雕像一樣,滑落的淚痕則是臉龐上唯一的柔軟,順著精緻的臉蛋無聲墜落,她沒有刻意去擦拭,這樣的動作反而會讓那位依靠感知的男人發覺她此時的狀態,她並不想被發現。


也正是她閉上眼睛,她才沒能看見……


那個總是閉著雙眼的男人,睜眼凝視著她的瞬間。


一切都在眨眼的剎那回復到以往的狀態。


直到穆斯塔列走近,托蕾米勒才發覺到對方手上還拿著——


「兔子?」


正確來說是北極兔,雪山寒冷地區的特有種,兔子動了動鼻尖,好像在補充說明。


這是要?……還沒將疑惑問出口,托蕾米勒便被塞了一隻兔子,而那隻雪白的兔子也不掙扎,就這麼順其自然地縮在托蕾米勒懷裡,抬眼看向另一位夥伴。


穆斯塔列抱著另一隻兔子,在托蕾米勒身旁坐下,木然冷靜的男人懷裡抱著一隻可愛兔子,畫面實在有些好笑,托蕾米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看向穆斯塔列,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女孩子都喜歡軟綿、可愛的東西!




那位總是勸說他和托蕾米勒處對象的居民大聲地說道,然後就塞給了他兩隻兔子,將他趕走。


雖然托蕾米勒外貌早已是成年女性,但對於幾千歲的龍族來說,一百初歲的她確實是女孩沒錯。


穆斯塔列邊思考著邊拿出一個深藍色的保溫瓶,單手轉開瓶口,倒出溫和的液體。


一杯溫潤的暖茶平穩地端在托蕾米勒面前。


「……謝謝。」


托蕾米勒沉默了一會,便道謝接過,指尖觸上杯緣的瞬間,她感受到漸漸上升的溫度。


「好了。」


穆斯塔列用魔力將手上的杯子加熱到適合入口的溫度,確認對方握好杯子後才緩緩放手。


托蕾米勒又說了一次謝謝,杯子和臉頰都泛著微微的溫度,穆斯塔列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回應,兩人就不再說話,並肩沉默。


兩人懷裡的兔子對視了一眼,天色本就雪白一片,牠們卻感覺視線更加白茫,鼻尖輕輕動了動,牠們默契地閉上了眼睛,一同融入整片雪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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