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紅花的血液藏紅花色
Jabari今日的太陽發瘋般炙熱,嘲笑似的要把所有生命都用它的光芒射穿,暴君一樣,高高掛在天上⋯⋯幸好這裡有些可供遮蔭的樹,否則我很快就無法前進了吧。將腳抬高(別踩到樹枝,會發出聲音)。
前方是一片空曠處,或許可以在那裡稍微休息,但是我看到了一個挺拔的人——他身上的連體服在穿透枝葉的陽光下發亮,很刺眼,他的長髮隨著他顧盼張望的舉動、讓他看起來更難以接近,彷彿那是他身體的延伸。他胸口的拉鍊並沒有拉上、有一個十字形的巨大疤痕裸露著,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是個女人。
我知道她看見我了。
要戰、還是要逃?我皺起眉頭,心跳加速,大腿緊繃,時刻做著要逃跑的預備。我抱緊手上的玻璃瓶(這可不能被人搶走)當我預備轉身逃走的時候,她緩慢地從連體服的口袋裡拿出她的玻璃瓶,像是展示她並沒有惡意一樣,讓我看見整整三瓶裝滿血液的玻璃瓶——天吶,那麼多血⋯⋯那都是哪裡來的?
她知道我知道她看見我了。
「你手上的那個,能給我嗎?」她伸出手來,指著我捧著的玻璃瓶。她或許沒有惡意,我略微警戒的靠近她,從三個小罐中拿出裝著淫液的那一個,交給了她。當我注意到罐中的體液,因為在叢林中的走動而晃蕩得掛上罐壁的時候,還是感覺非常羞恥。我咬住下唇,目光閃爍,我希望她不要認為玻璃罐的溫度是我的溫度⋯⋯我是說,我拿著那些玻璃罐,它當然會有熱度了,不過那不是——那不是——她似乎不以為意,隨意從三瓶血中塞了一瓶給我⋯⋯真帥氣啊。
「賽法隆。」
「咦?」
「我的名字。」她說,語氣自如,雙手抱胸看著我。
「啊⋯⋯杰巴里。」
「杰巴里。」她重複了一次。她拿起我給她的瓶子,在陽光下端詳著它。「告訴我這是什麼,怎麼來的?」
我低下頭,有些不情願地說:「那是我的⋯⋯呃⋯⋯我的精液。因為手環說要取得別人的體液⋯⋯所以我想先準備一些,或許會比較好跟人交換。」
賽法隆用鼻子哼了一聲,長長的,像在思考也像在肯定。她把玻璃瓶裝進口袋之後,在我面前挽起袖子:「我也是會那麼做的人。」她手臂上的傷口很新鮮,艷紅色的,彷彿動一下就會被撕扯開,繼續流出鮮血。我不清楚我露出了什麼表情,但我知道賽法隆並不欣賞它。
「啊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乾乾地回應。難道⋯⋯我之後也得流那麼多血才可以嗎?我的決心還不夠嗎⋯⋯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賽法隆已經把袖子放下來了。
「我們是一樣的,杰巴里。」賽法隆低下頭看著我,認真地說,彷彿有些不贊同,她的眉毛微微蹙起來。她指的是什麼,我們的處境?那確實是一樣的。當我還沒回應的時候,她就繼續問了:「你到底是對什麼感到恐懼?」
「恐懼⋯⋯」我抬頭看著她的眼睛,她是在指責我嗎?恐懼,我為什麼恐懼呢?我想告訴她我不知道,但是又害怕激怒她。我吞了一口唾沫,「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她綠色的眼睛掃視了我的身體(讓我有種被當成了獵物的錯覺)她開口:「你的——」
「算啦。」當我全神貫注,等待著她要對我說什麼的時候,她又忽然改變心意不說了。「你可以信任我,我不會害你⋯⋯不過我也不強求就是了。」她站直身體,又恢復到一開始我們見面時的模樣。她的神情變得稍微柔和(還是那其實是我的錯覺?)
「再見,祝你好運。」在轉身離開之前,她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Kila la heri[1]…」
她的背影融入陽光中,這句陌生又熟悉的語言從我的嘴裡脫口而出。我手上裝著她的血液的玻璃瓶嘲諷似地發光,像是嘲笑我們的命運⋯⋯那不祥的艷紅!
我知道它終將黯淡,這並不妨礙我現在被這挑釁的血色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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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斯瓦希里語,願你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