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薄暮

Shou. @jack_08


你殺不死我。
如果我這時候離開鍾慈笙的身體,你猜你正在殺死的人,是誰?


  那天江信鴞沒有跑遠,他就在小巷子裡抖著手,跟著聯絡簿撥了好多通電話。不知道為什麼那裡的訊號沒有很好,他來回踱步,用力按著手機屏幕上的數字鍵盤,手上血跡乾透,他都沒有成功撥通。


  待路燈亮起,夕陽的紅霞消失,他轉身跑回外婆家,流著淚把在玻璃和血泊中不知道跪了多久的哥哥扶起。


  最後是江守虎撥通了J 的電話。


  「J 死了,他沒挺過洗禮。」那名代號為 T 的驅魔人接受了江守虎的求助。他沉默片刻,與他交換死亡訊息。


  那名有著金屬義肢的驅魔人來得很快,他帶來醫生為兩人處理了傷口,也讓人清理了現場,甚至連一系列相關的文件都整理好。江守虎木然翻閱那疊紙張,在最後簽了名。


  孫子謀殺外婆的事實被捏造成了一場意外——獨居老婦在家遇到小型氣體爆炸,傷重不治。



  葬禮舉行的日子是個吹著微風的大晴天。江守虎和他的血親們站在一旁,看那些來憑弔的人們來來往往,除了唐人街的左鄰右里,還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江家父母都在疑惑、好奇鍾慈笙一個老人怎麼認識到這麼多或年輕或年邁的人們。


  江守虎知道他們大概都是驅魔人。熟悉的人們會跟他們說節哀順便,而有些陌生人會特地湊到不再戴墨鏡的他面前,悄聲安慰他。


  「不是你的錯。


  江守虎點點頭,讓安慰的話句左耳進、右耳出。


  利刃刺進血肉的觸感對身為法醫的他來說並不陌生,他熟知人身上所有致命的部位,清楚自己揮出匕首的霎那起,他就是殺人兇手。


  這不是他手上的第一條人命,也不會是最後一條。只是碰巧這一次,這條人命的重量能把他壓垮。


  葬禮最後來了一位穿黑衣的青年,淺亞麻色的髮絲從帽子漏了幾縷出來,他低頭看著那塊嶄新的墓碑很久,彎腰放下一支白玫瑰,然後轉身面向江守虎。


  青年看著比江守虎年輕,或許還在讀書的年紀。他眼底的黑影很深,沒什麼精神,說話也冷冷淡淡的。


  馬勒·奎斯特,舊日月宗的驅魔人。


  青年說。兩人握了握手,奎斯特從口袋掏出一盒錄音帶,是最近才錄下的。


  Chung.


  錄音帶上用拼音拼寫出鍾慈笙的鍾,是外婆的東西。



  喀。


  咔嗒、咔嗒。


  錄音機緩緩運轉,傳來外婆平靜的聲音。


  「驅魔人是個不能善終的工作,我預想過無數遍我的死亡,只希望我的死不會帶來太多悲傷。」


  「守虎,如果你堅定要成為驅魔人,就把我的聯絡簿帶著。每一個外婆都有一本老 舊的聯絡簿,我的聯絡簿紀錄了所有我認識的驅魔人,他們可以幫助你。」


  「春天要到了,我在庭院種了番茄和茄子,還灑了好多鬱金香的種子,到時候幫我看看他們是什麼顏色的。」


  「守虎、信鴞,都是我最懂事的乖孫。兩兄弟互相照顧,不要懷疑自己,也不用自責,你們總能做得很好。」


  錄音帶很短,江信鴞紅著眼眶看向他哥,卻見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他絕不會認為對方無動於衷——鍾慈笙是江守虎最重要的人,這是無庸置疑的事。


  院子裡的花苗菜苗被江守虎衝進屋子裡的時候踩爛了不少,後來舊日月宗的驅魔人更是快把小菜地踏平。


  幼苗死在最脆弱的時候,他們無法看見鬱金香花朵的顏色。



  江守虎用手機錄下外婆最後的一番話,把錄音帶留給了江信鴞。他最後給弟弟留下了好幾瓶聖血,只帶走聯絡簿和外婆放在床邊的煲湯食譜,離開了唐人街。


  外婆有一點講錯了,他做得不夠好。


  他殺死了外婆,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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