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忍與不聞

隱忍與不聞



  都城的空氣向來瀰漫著股甜膩香氣,山羊總聞也聞不習慣。


  鬆軟的床鋪,幽暗的照明,繁複華麗的綢緞以及艷抹濃妝的貴婦人——他湊近女人的脖頸,那股濃得令人作嘔的花香強佔了他所有的感官,青年閉上眼,忍住翻湧的喉頭,伸舌舔上對方細膩的肌膚。


  女人呻吟絲毫不加掩飾,直白強烈的慾望朝他撲來,山羊動作停頓了一瞬,立刻惹來對方不悅的指示。雙臂環上他的頸項,明明只是環著,他卻總有股窒息感,他看不清面容的都城人也學著他舔過他的耳廓,甚至刻意地侵入耳道,舔舐水聲在耳邊無限放大。


  她說,吐息裡盡帶著膩:「讓我叫得越大聲越好。」


  你可以做到的吧?語句裡似乎有細碎笑意,不容反駁的命令也沒有他答允的必要,他才不想思考箇中緣由,只要能夠討好對方就夠了。女人吟叫刺耳,山羊抿緊唇,將不曾鬆開的眉間隱在瀏海之後,俯下身重新開始自己的動作,陰莖在她體內來回抽送,艷紅色的唇膏則在他領口間抹開痕跡。



  遊戲的勝利者襯衫半開,裸露出的蜜色胸膛沒有一絲瑕疵。當時甫成為最後優勝者的他,仍強撐著清醒告訴那些都城人:他想留下那些傷疤。然而待到他清醒,自己的一身傷痛治療地完美,像是從未參加過遊戲一樣。而那些貴婦人會在床笫間撫摸他的胸口,咯咯笑說幸好疤痕都去除了,否則看得都要令人沒了慾望——他在遭到嘲弄後沒有反駁,仍是沈默地握著腰身,在女人身上掐出紅痕、將她推上高峰。


  呻吟一聲高過一聲,每一次伏低挺入都會激出更多水聲,山羊喘著粗氣,閉上眼。那些造型華麗而尖利的指甲劃過背脊,伴隨著刺痛提醒他的本分。他從來不去記憶與他交易的這些面容,無論豔麗或者清純,在他眼中都是同樣地模糊貪婪。



  有人稱讚過他看起來乾淨許多,有人樂意在上頭暫時留下自己的痕跡,山羊卻總覺得他看來噁心極了。


  就連那些情潮過後的濁白都令他厭惡,蒸騰的白霧與熱水也洗不去他滿身的污穢,山羊低下頭,腳下的水流往排水孔匯聚後流逝。他突然抬起手摀住嘴,來不及壓下襲上喉頭的作嘔,沒有食慾的身體卻也吐不出殘渣碎屑,青年又嘔了幾聲,彷彿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跟著離開。



  他記不起名字的女人似乎早已沈睡,也不希望他再次回到床上伴她入眠。山羊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地拾起自己的外衣,見著襯衫上的唇彩仍舊皺了眉。


  姊姊看到會不開心嗎?手指撫上唇彩,紅豔立刻也暈上他的指尖。



  青年沒有立刻抹去紅彩,穿上襯衫,靜靜地離開房間。回家路上不乏其他嘻笑歡語,那些金迷紙醉他看得都煩心,只能聽進自己的腳步聲沈重,一步一步,彷彿有無數隻手從地面竄起,握住他的腳踝,不讓他繼續前行。



  「⋯⋯綿羊。」低語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他想見的人此時不但不在自己身邊,更不會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流連。





  他的姊姊從來都是乾淨無暇的。站在家門前,山羊仍舊如此想著,他的所作所為是出於自願,他要綿羊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生活,即便是身陷泥濘無法動彈,他也想要綿羊一無所覺。


  「我回來了。」


  山羊的話語輕巧,飄散在空中消失不見,玄關只有綿羊為他留的一盞燈。房間裡寂靜無聲,只能聽見他稍微粗重的喘息,沒有得到回應令他愣了一瞬,隨後如常地脫去鞋子,往綿羊房間走去。


  山羊蹲下身,趴在床沿細細凝視。姊姊的睡臉安穩,眉間也不像平時一樣總是蹙攏在一起,是難得放鬆的表情。他忍不住伸手,想碰一碰綿羊睡得微張的唇瓣,在距離只剩下一公分時又停下動作。



  他可不能弄髒綿羊。


  他要保護好綿羊,她是他一個人的。


  「⋯⋯嗯,綿羊是我的。」山羊呢喃,凌亂的碎髮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眼底一片諱莫不清:「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討厭我吧?」



  他是骯髒的,不該碰綿羊才對。


  但他的姊姊肯定能理解的吧。

 


  青年爬上床,在狹窄的單人床上,努力地縮起自己的身子,將嬌小的女子擁進自己懷中。


  「綿羊、綿羊⋯⋯」他輕聲地喊著,嘴角似乎嚐到些許鹹澀,而直到他累得閉上眼,也沒有看見那雙與自己相仿的綠瞳,彎著笑眼對他說「歡迎回家」。



-



  山羊再次醒來時,身邊的床鋪早已沒了溫度。


  青年抱著被子,躺著發呆了一陣。房間裡全是綿羊的味道,即使人不在這裡存在感也十足強烈,他抓亂自己的一頭捲髮,有些煩躁地吐氣。



  「姊姊早安。」打開房門,是一貫熟悉的飯菜香,桌上的早餐擺得整齊,綿羊背對著他,專心地盯著鍋裡黃澄澄的蛋液。山羊也不想管那麼多了,由後直接環上綿羊腰際,再將頭靠在對方頸窩邊:「我昨天半夜回來的。」


  「開火的時候靠過來很危險的,山羊。」綿羊淡淡說著,卻也沒有要拍開他的雙手,還讓他幫忙遞來一旁的醬油,說是他手長,拿過來比較方便。山羊看著她淋進醬油調味,突然意識到——綿羊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關心過他回家的時間了。



  「⋯⋯姊姊。」強壓下心底的異樣,此刻他也來不及分辨那是屬於什麼樣的情緒,山羊維持著平常自己的撒嬌,蹭了兩下之後終究忍不住,在綿羊頸側咬了一口。


  「唔。」


  綿羊沒有指責他,僅僅是發出一聲悶哼。牙關之下是她柔嫩的皮膚,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些就會劃破,流出他記憶中早就想抹去的鮮紅液體。他沒有再繼續施力,鬆開嘴也放開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面前的米飯或是湯品都香氣誘人,拿起筷子後他沒有主動開口,自顧自地扒進米飯,他對面的姊姊便也安靜進食。一時之間除了碗盤與嚼食的細碎聲響,再無其他聲音,無端的煩悶湧起,山羊放下手中的碗筷,抿起唇,抬頭時恰好對上綿羊的視線。


  他想開口,告訴綿羊他想她,想稍微對綿羊撒撒嬌,告訴綿羊他有點累,但只要綿羊摸摸他的頭,他就能再努力一下。



  山羊想開口,卻被綿羊先打斷。



  女子食指在自己的領口比劃一下,又指指山羊:「⋯⋯這裡。」


  她似乎是有些猶豫,語句比起平時要來得微弱多了:「是唇印嗎?」





  啊。


  綿羊看到了。


  山羊想著,腦子亂糟糟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尖銳刺耳的刮音。


  姊姊是不是會討厭我?


  青年走向女子,雙手撐在她的椅背,將她困在自己的陰影之下。耳邊持續著嗡鳴,交易過後的壓力與自我厭惡、被發現的羞愧、遭到討厭的恐懼,混雜著微妙的不甘與衝動充斥他的全身上下,血液彷彿要因此沸騰,他無法釐清自己的思緒,其中叫囂的最大聲的吶喊,則要他將綿羊也一起拉下、拉到自己身邊。


  山羊俯身,直視姊姊有些顫動的瞳孔。



  不要怕我啊⋯⋯他想著,沒說出口,吻上綿羊的雙唇。



  他捧住綿羊的雙頰,是憐惜也是牽制,不讓對方有機會能夠逃脫。綿羊的嘴裡還有些柴魚高湯的味道,暖呼呼地,與他記憶中的姊姊最為相襯的味道。


  她的雙腳略有掙扎,山羊便卡進綿羊的兩腿之間,不讓她合攏或是亂踢。他接吻時也睜著眼,將姊姊牴觸卻又順從的矛盾全看在眼裡,他單方面吻得激烈,舌頭挑逗逼迫綿羊陪他糾纏,泌出的唾液沿著女子的嘴角流向下顎。


  青年稍稍退開,拇指將口水抹開一片水光。



  「綿羊⋯⋯」不要討厭我。



  山羊向下吻去,在方才咬過的位置又吮出幾點紅印。他扯開綿羊衣領,胸口上還留有幾點自己留下的吻痕,淡淡的、像是快要消失一樣。


  他在同樣的位置重新種下花朵,手臂環住女子,將對方扣在懷中,另一隻手捏上顏色粉嫩的乳首,指尖稍微施力便能引出綿羊的呻吟。


  「唔⋯⋯」



  女子的呻吟輕軟,卻總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跡。綿羊、綿羊、綿羊。他在心裡喊著姊姊的名字,他愛著的女人,他想守護一生的對象。不要討厭我。


  張口含住挺立的乳尖,掌心罩住另一邊的柔軟把玩,他能聽見從上方飄下的吸氣與喘息,也能感覺到她細微的顫抖,搭在他肩上的小手輕輕出力,卻也沒有真的將他推開。


  青年鬆嘴,綿羊的乳尖被他吮得殷紅,水亮的痕跡也勾得他口乾舌燥。山羊起身重新吻上對方,另一隻手探向綿羊裙底,食指觸上泛濕的底褲,近距離看著綿羊動搖的雙眼,他笑了出來。



  「綿羊也想要我嗎?」太好了。



  心頭的焦躁似乎稍稍撫平些許,他舔過綿羊的唇瓣,含住下唇黏膩地示愛。


  喜歡、好喜歡。他反覆地說著,貼在綿羊身上,似乎這樣便能傳遞自己的愛意,指節探入穴口,向外帶出的潮意染濕她大腿內側,山羊粗喘著,下腹也漲得發疼。



  青年抽出手指,拉下褲頭後性器抵上腿根,頂端在陰蒂上來回摩擦。「綿羊,妳好熱。」他含糊不清地說,沒有預告地便挺腰進入綿羊體內。


  緊窄甬道纏上柱身,山羊閉上眼,在綿羊臉上一次次地啄吻,他想讓姊姊放鬆一點,又覺得被綿羊這麼緊纏似乎也不錯。他歎出氣息,抱著綿羊緩緩擺腰。


  黏稠的水聲與肉體碰撞聲迴盪在耳邊,他閉著眼粗喘,卻一下子察覺不對。




  他停下動作:「⋯⋯妳在忍耐嗎?綿羊。」山羊趴在女子頸窩邊,沒有對上她的目光。



  為什麼要忍耐啊?


  心中積累的不安再一次爆發,比起方才更加狂亂。



  「姊姊難道覺得我很噁心嗎?」


  他問,也不敢得到她的回答。山羊起身,摀住綿羊的嘴,抽送的頻率陡然加快,不再控制力道,每一下都挺進最深處。他另一手掰開女子的大腿,將兩人結合處完全展露出來,柔軟的穴肉一片通紅,外圍泛起一圈細密的白色泡沫。他幾乎紅了眼,湊上綿羊耳邊,咬著她的耳廓喃喃。



  「對不起。」


  「不要覺得我噁心。」


  「綿羊。」


  「姊姊⋯⋯」




  他只想聽綿羊的聲音,其他那些人的呻吟他都覺得厭煩。他也不喜歡總是和都城人交易的自己,要是可以的話,他只想和綿羊一起過著從前的生活。他更不想讓綿羊知道糟糕的自己,他在遊戲中可以不眨一眼地手刃其他貢品,他可以被世界上所有人討厭,唯獨受不了綿羊離他而去。



  混亂的情感佔滿他所有思考,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將什麼說了出口、又有什麼依舊留在心底。摀住對方的手不知何時被對方扯下,等他意識到時,綿羊已經掙開他的束縛,細瘦的雙臂環上他的後背。


  「沒事了,山羊。」姊姊在這裡。



  略喘卻仍然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臉頰似乎有什麼東西滑過,而綿羊的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又一下。



  他終於沒忍住放聲哭泣。



-




  她從房間裡拿來毛毯,為熟睡的青年蓋上。


  在沙發旁蹲下,伸手撫過山羊帶著淚痕的臉頰、暈紅的眼角,她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山羊的睡臉,也很久沒看過山羊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模樣了。


  那件帶著唇印的襯衫剛剛被她扔進垃圾桶,指尖碰上他的鼻尖。小時候的山羊也是個需要她保護的孩子,不知不覺間,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比她高大許多,將自己護在身後了。


  她不是不知道成為優勝者的山羊多出了許多應酬,也曾經聞見不符合對方的濃烈香水,只是山羊看起來不想要她知道,她便也決定裝作不知情,想著默默順著對方就好。


  即使對方尋求的安撫超出她的預期,看著與以前變得不同的山羊,她也說不出拒絕。



  「抱歉,是我太晚告訴你了。」她撥開青年的瀏海,輕輕地,在額前落下一吻:「我在這裡,在山羊身邊。」


  那畢竟仍是山羊,是她的弟弟。



  她永遠放不開的弟弟。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