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夜大冒險：糖果、血與宵夜

今天是10/31，那個「特別」的日子。

于虹星面無表情的拿起客人帶來的分享瓶，手腕轉動傾斜果汁機，芭樂檸檬以俐落的弧線流入分享瓶中，店內的背景配樂則是大合唱的不給糖就搗蛋，疊加藍牙喇叭流洩出，周杰倫的《給我一首歌的時間》，大苑子店員動作沉穩的放下懸空的環保瓶，看起來很擅長應付這類場面。

只要在萬聖節前後的日子，附近的美語補習班總會帶隊來附近的商家收取糖果應景一下。至於分享瓶的主人，一名圍著針織圍巾打扮文青的女士，目前正坐在一旁長椅上等候飲料，同時間幾名不好好唱歌的小孩圍繞女士，用著稚嫩的聲音跟大人撒嬌閒聊著，虹星稍微打量其中帶頭的孩子，純白蓬鬆的頭髮搭配一對巨大的綿羊角，連虹膜也講究的戴上了鮮紅色的瞳孔變色片，打扮異常逼真。

望著持續吵雜的店裡氣氛，虹星微微搖晃手上的分享瓶，倦怠感令黑色口罩下的雙唇吐出悠長的嘆息。

「客人您的芭樂檸檬好了！」

趁給出飲料的空檔，他快速的點擊手機螢幕，暫停周杰倫的歌聲，除了文青女士的道謝聲之外，那幾名自來熟孩童的耍賴哼聲也連帶傳進他耳裡，在那位重視環保的文青客人離開後，虹星從櫃檯後方拿出一袋過農曆年時沒消完的大雜燴糖果，彎起眉眼，露出今日最後的經營用微笑。

結束表演的小鬼們尖叫著撲向櫃台的糖果驚喜包，一旁的帶隊老師喊著讓小朋友排好隊別用搶的，糖果很快地被扔進他們各自準備好的南瓜提籃裡，唯獨最後領糖果，脫隊帶頭與芭樂檸檬客人聊天的白綿羊女孩，女孩猶豫的看著所剩不多的糖果白嫩的手懸在塑膠袋上方，無從下手。

虹星拿起那袋糖果，在女孩驚慌的視線下，把袋子裡全數的糖果倒進他的提籃內，順帶不著痕跡的放進一罐中午小七買一送一買的mm迷你巧克力，女孩晶瑩的雙眼閃亮亮的盯著小罐迷你mm，背景彷彿開滿小花效果，後來女孩害羞的說了謝謝，一溜煙躲進小孩群裡。

女孩的表情虹星再熟悉不過，店員開始慶幸自己帶著口罩，剛好能遮掩不受控制揚起的嘴角。

「謝謝姊姊！」

美語老師整理學生隊伍，小孩臉上都掛著滿足的微笑，虹星甚至看見有孩子高舉一盒白色包裝的糖果，用稚嫩的聲音對他大聲喊道。

單手撐著臉頰，虹星靠在櫃檯微笑著目送小惡魔們離開，他突然想起那盒白包裝零食似乎是好奇跟風買來試味道，但最後沒能拆封的鼻屎風味巧克力。

「于先生謝謝你，下次團訂飲料的時候我們會補上糖果。」隔壁樓上星星美語的張老師，同時也是虹星店裡的常客，在道謝後表示抱歉打擾，約定後續的補償。

「不用了啦，家裡糖果都消不完了。」店員擺手婉拒他，俏皮的眨眨眼睛，「你們常光顧就幫大忙了。」

戴著眼鏡的補習班老師被逗樂了，呵呵直笑。

揮手和張老師道別，澄澈的黑色眼珠轉換方向，盯著店內跳出晚上十點整的電子鐘，考慮回家路上要不要買些串燒當消夜，眼角餘光捕捉到某個熟悉身影的瞬間，虹星馬上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身為飲料店的主人，決定自己甚麼時候下班是一瞬間的事情。

背起側背包，順手從冰箱拿出熟悉的飲料，還沒等站在櫃檯前方的高挑身影開口，專業的大苑子店員已經先一步將飲料放上櫃台，「你的番茄梅。」

吸血鬼露出虹星熟悉的閃亮亮美食特效，但不是對收到的飲料，而是對流著天使血液的大苑子店員。虹星看著尉玄亮晶晶的眼睛，又注意到對方帶點黑眼圈，帶點潮紅的頰面，想起尉玄餓到極限時的哭泣表情與孩子氣舉動，虹星無奈微笑，忍不住伸手捏了吸血鬼臉頰。

「等下一起去吃宵夜？」店長晃晃手上的條碼掃描器。

「好啊。」尉玄拿出手機，自動點開app的餘額介面，湊近虹星的耳邊甜膩低語。

「等我，我鎖鐵捲門。」瞇起眼微笑著推開不安份的吸血鬼，短促的兩節嗶聲後，店員很快的點擊螢幕，迅速完成結帳手續。

確認東西都帶在身上，電源也都正常關閉，店內整潔無問題，虹星伸手從臀部後方的口袋，掏出一串裝飾星星吊飾的鑰匙串，按下鐵捲門的下降鈕。

「你沒事吧？剛才碰到你額頭，溫度有點高。」等待鐵捲門落地期間，虹星查看聊天室的未讀訊息，突然擔心的提問道。

「別擔心，萬聖節的魔力影響，今年有緩和一點了。」尉玄跟在他身後，語氣開心的回答。

「好吧，真的不舒服別忍著，我送你回家。」挑起單邊眉毛回望吸血鬼，店長觸碰終於與地面完美貼合的鐵捲門。

「謝謝。」尉玄親暱的磨蹭虹星肩膀。「好開心。」

不、他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皺眉大力隔開行為怪異的吸血鬼，替鐵捲門上好鎖，虹星單手拋接鑰匙串，正要收進口袋，一陣強風吹來，鑰匙瞬間消失在虹星視線裡。

「在找這個嗎？」遠方傳來屁孩的欠揍聲音。

「靠、靠旁邊走啦！」熟悉的語助性冠詞才脫口而出，突然意識到不該在小孩面前使用不雅詞彙，打破飲料店好不容易建立的親切形象，大苑子店員馬上生硬的轉移方向，「原來是你喔，亂叫人姐姐的小鬼。」

仔細看幾眼才發現小屁孩的萬聖扮裝似曾相似，直立的山羊角，黃玉色的眼瞳，下半身是毛茸茸、圓滾滾，看起來很好埋進去搓揉的腹部。

虹星擰了一下出現搔癢感的鼻子，收起心動的感覺，想想還是算了。

「勸你是把我鑰匙還來喔……」大苑子店員啪滋啪滋的折著手指，語氣威脅。

「白癡才會還！」屁孩吐舌頭發出討人厭的噪音，搭配他身上那件印有喝倒采圖案的T恤，挑釁意味十足，「誰叫你給純潔的小孩吃噁心巧克力。」小孩開始無理取鬧，黑色的髮絲在無風狀態下浮動，背後張開羽翼，身體逐漸飛離地面，笑瞇瞇的離開現場，「大姐姐掰掰~」

「屁啦，明明就不是普通小孩，根本是惡魔。」虹星轉身拿出另一側口袋裡，串有黑桃吊飾的鑰匙，「阿不就剛好我車鑰匙另外串。」

「虹星等等，他是、」吸血鬼拍上虹星的肩膀，沒想到對方抓住他的手腕，反手把人拉過去，具有一定重量的不明物體突然套到頭上，尉玄下意識閉起眼睛，等到再睜開面前已經是虹星放大的臉，店員正在幫他調整安全帽帶子。

「乖，先等我拿回鑰匙。」伸手按住吸血鬼安全帽兩側，兩人的距離近到肌膚能感受彼此呼吸，虹星彎起唇角，露出自信而美麗的笑。

熱氣在洗血鬼臉上凝聚，眼角醞釀的水氣模糊了視線，因為魔力高漲而加速脈動的心跳似乎又加速了，虹星的笑臉帥到讓他再次戀愛。

但是這不影響尉玄在虹星高速飛車穿梭車陣與壓車過彎時，壓制驚慌的尖叫以及空氣亂流過大差點飛走的披風。

叭———

刺耳的喇叭聲穿透吸血鬼脆弱的耳膜。

「可不可以騎慢一點？」吸血鬼忍不住在呼嘯的風中大喊。

「抱歉，再忍一忍？」稍微轉頭安撫尉玄，虹星直視前方浮在空中快速移動的山羊小孩，他不爽的咋舌，他早該猜到對方不是人類的。

此時機車的小鬼還在店員面前拍打自己屁股，順便回身做鬼臉。

「靠！」虹星這次沒在客氣，腦內思考距離店的位置大概繞過幾條街道，在車輪印上第二個水溝蓋，他果斷右彎進一條巷子，降低時速騎入印象中的捷徑，打算超前直接抓住惡魔。

感受涼風輕撫過頰面，同時察覺到尉玄緊緊圈繞在他腰上的手，虹星放軟聲線和他交談，穩定吸血鬼情緒，也一起商量對策。

「我要左轉了。」

機車龍頭往左偏移，兩人駛出只有微弱光源的暗巷，卻沒看到應該出現的羊角小孩，虹星將機車停靠騎樓並熄火，脫掉安全帽，朝馬路走去。

「找我嗎？混血。」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山羊惡魔倒吊在大苑子店員面前，手裡把玩那串星星鑰匙，臉上是扭曲戲謔的笑。

「少得意了臭小鬼。」店員一邊轉移惡魔注意力，右手朝吸血鬼打著剛才騎車時討論的暗號。

「我是不知道你們有什麼秘密計畫，但是你男朋友快撐不住嘍。」惡魔降落在四海遊龍的招牌，兩手托腮等著看好戲的模樣，順便好心解說，「雖然也是混血，除了萬聖節，加上我的影響，魔力失控大概會喪失理智吧？」

虹星轉身，尉玄虛弱依靠騎樓柱子的模樣映入眼簾，吸血鬼汗濕的瀏海下眼神迷濛渙散，虹星急忙上前摟住尉玄的腰，幫助他以舒服的角度將重心轉移到自己身上。

「吸血鬼，我帶你回家，鑰匙再打就有了。」決定無視萬聖節沒事找碴的惡魔，虹星深吸一口氣，扛著吸血鬼往機車走去，也許他應該一開始就這麼做。

沒想到吸血鬼掙脫他的支撐，身體一用力，虹星被反身壁咚在暗巷牆上。

「欸、你幹嘛？很癢耶。」感覺到尉玄的鼻息靠近頸項的肌膚，虹星突然一陣緊張，因為吸血鬼居然伸出舌尖輕舔他的脖子，細碎的髮絲也有一下沒一下的掃過皮膚表面，虹星吞嚥一口唾液濕潤燥熱的喉頭，「不要以為你今天有買番茄梅就可以亂來喔！」大苑子店員發出嘶啞的威脅，縱使本人都覺得很沒說服力。

尉玄動作停滯，就在虹星以為總算逃過一劫的時候，吸血鬼尖利的犬齒有意無意的在薄弱的皮膚表面劃過，收起尖牙，雙唇輕輕含住白皙的肌膚，舌尖一使力，熟練的在虹星脖子上留下幾個吻痕，這大概類似打針前的酒精消毒，尉玄雙脣接近心上人耳邊，以帶著鼻音的黏膩泣音哀求，「拜託？魔力消耗太多，好渴……」

「……隨便你。」 虹星也被種草莓的過程惹得氣喘連連、面容泛紅，一鬆懈就答應哭泣臉吸血鬼的吸血請求。

「你臉紅的樣子也好美。」像是捨不得放過他，吸血鬼繼續低語呢喃。

直視正上方那張精緻的臉，尤其那對因為淚水濕潤迷濛的異色瞳，有淚珠點綴的長睫毛，配上眼角淚痣，大苑子店員心想到底是誰比較美。

「安靜，吸血。」最後虹星受不了，壓著他的頭叫他專心閉嘴吸血就好。

試探性的在吻痕上再度落下幾個細碎的吻，在接收到虹星兇猛的視線，吸血鬼輕笑出聲，終於選定滿意的位置稍微刺入細長犬齒的前端，感應到虹星頸部肌肉變得緊繃，便一瞬間深入，刺破血管。

彩虹十字架很快浮現在虹星喉結，尉玄優雅舔舐甘美香甜的血液，一藍一紅的眼睛在暗巷中散發幽光，吸血鬼很快地將傷口舔得乾乾淨淨，稍微退一步想查看男友的情況，衣領突然被極大的力量向下拉扯，虹星用力吻上尉玄的唇。

鮮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開來，吸血鬼覺得自己好很多很多，想一直沉溺在這個吻裡。

「哇喔，大人都這樣隨便發情的嗎？」惡魔搖晃小巧的雙腿，一點也不在意被兩人忽視，相反的，混血們散發的情慾令他情緒高漲，兩手掌心燃燒，釋放藍綠色幽冥火焰，「我來陪你們玩玩。」

「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屁孩？」維持相貼的姿勢，回憶起尉玄稍早講一半的話，「惡魔都那麼中二喔？」

「呃、因為他是具有稱號的惡魔，但是稱號太中二不太想說出口。總之也是魔界派來平衡人類世界萬聖節魔力的容器，這時候大部分人界的魔力會聚集在他身上，只要靠近他，身體裡的魔力都不太穩定。」吻了吻虹星眼角，尉玄微笑，「其實不理他，十二點一到就會被吸回魔界了。」

店員快速抽出手機，打開螢幕，時間顯示十一點三十二分。

「我們需要撐二十八分鐘。」惡魔手上火焰越來越大顆，虹星皺眉，「打暈他效果應該不錯。」

「先等等，有另一股更強的魔力快速逼近。」吸血鬼判斷情況，決定將店員護在身後。

漆黑的天空劃過一道光亮，一團火球直線衝向漂浮空中的男孩，男孩雖然警覺的擺出防禦架勢，火球只一個重擊，羊角惡魔完美鑲嵌進人行道。

在他身上，戴著愛心粉藍漸層墨鏡，吹出一大顆黃色口香糖泡泡，穿著白色吊帶短褲的綿羊角女孩，從墨鏡上方的空隙回望兩名混血。

「原來是認識的人。」認出那頭蓬鬆捲曲白髮，虹星鬆一口氣。

「謝啦，巧克力很好吃。」女孩豪邁比讚，露出大大的微笑，低頭一把扛起昏迷的男孩放到肩上，「電燈泡回收，抱歉打擾到兩位，這邊會好好管教他。」說完拍拍男孩軟嫩的屁屁。

「萬聖節該結束了，明年有緣再見！」女孩彈彈手指，人行道的破壞迅速被不明原理的魔法修復。

「那明年不搗蛋，請你們喝飲料。」從吸血鬼身後走出來，大苑子店員親切微笑道。

女孩笑瞇瞇的再度比讚，使力往空中一跳，再次化身流星劃過深夜的天際。

突兀的腸胃蠕動聲在車流量變少的街頭迴盪，虹星按住自己的肚子。

「走了，番茄梅，你飽了，但是我肚子餓爆了。」虹星彎腰撿起地上的星星鑰匙，「我們的萬聖夜還沒結束喔。」

「那我請你吃消夜？」吸血鬼逮到機會馬上靠過去黏緊緊。

「好啦，看在宵夜份上，讓你黏久一點。」兩人肩並肩，一起走向騎樓的摩托車。

機車的引擎聲響起，他們輕快交談著，愉快的笑聲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機車在路燈照耀下緩緩駛向街道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