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夜
呱呱走出劇場時,天色已經有點暗了。晚霞漫佈在半片天空上,街道上所有事物像被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塗料一樣,美得很華貴。
包括眼前那輛,全球限量發售,一輛售價能抵幾棟房子的純黑豪車。
會知道這些,當然不是因為白鬱對車子多有研究。事實上,如果不是有人像孔雀開屏一樣,不斷一臉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頻頻提起這件事,並努力以此為由邀他試乘,白鬱根本不會記得這些豪車型號。
後座的車窗搖了下來,俞岳量頂著那頭閃閃發亮的金髮,對他邪魅一笑:「上車。」
白鬱想也沒想,掉頭就走。
豪車很快就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很好,你吸引我的注意力了。你是第一個膽敢拒絕我的人。」
「但我可不是第一次拒絕你了。」白鬱停下腳步沖著他笑。
俞岳量隔著車門看他,挫敗地皺眉,看上去有些委屈,「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答應我的約會?」
怎麼做嗎?白鬱想了一下。
傍晚的日光很公平,入目所及一切事物都泛著紅,連俞岳量澄金的長髮上都鍍了層紅,可是滿街看過去,卻看不見半個比俞岳量還耀眼的存在。
三百多年的時光,能把一個人打磨得足夠理智,但最近的他卻時常做出一些沒那麼理智的決定,至於原因的話......
也許是因為智障會傳染吧。
「......好吧,就一次。」
俞岳量的高興全寫在臉上,這讓白鬱勉強覺得自己不是做了個爛決定,畢竟作為一個天使,守護孩子們的笑容什麼的,大概也算是職責吧。
俞岳量開了車門,紳士地下車讓位給白鬱先進。白鬱上車後,轉頭見到俞大總裁還在盯著自己的車子笑。
白鬱對他揚了揚眉表示疑問。俞岳量一面邁開長腿跨進後座,一面說:「沒什麼,只是夕陽照在車上會反光,剛才那個角度下,整台車看起來像橘色的。」
說著,他瞇了瞇眼,像是在回憶什麼特別美好的畫面,「覺得你好像公主,上了南瓜馬車的公主。」
-
下車後,白鬱看著眼前的草地和小池子沈思。
也不是不行,但這麼小清新、這麼低價的約會地點,怎麼看都不太像是俞岳量會選擇的啊。
「放心,包了場的。我租了整個晚上的花園,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俞岳量虛環著他的肩,在他耳邊輕聲說。
很好,一切都合理了。
白鬱沒搭理他,逕自在湖邊的雕花長椅上坐下。
晚風習習,荷花的清香混著青草的氣味飄蕩在四周。俞岳量也繞到白鬱身邊落座,他們不著邊際地聊了些話題,具體而言是俞岳量說著,白鬱偶爾會回應、偶爾就瞟他一眼或不輕不重地嘖一聲。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湖面沒被荷葉遮蓋的間隙倒映出瑩白的月牙,和俞岳量的耳環一模一樣。
只是耳針釘得很牢,不像湖面倒影那樣被風撥得晃悠悠的,於是白鬱也伸手,輕輕撥了一下他的耳針。
像什麼開關被誤觸了一樣,滔滔不絕模式被調成靜音模式。俞岳量垂眸看他,手指搭上他的項頸,輕輕撥弄著喉結旁的黑色翅膀。
整個花園靜得離奇,連蟬聲都像被集體調低了。
白鬱以為俞岳量會吻他,但沒有。脖子上的手滑向背後,俞岳量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們的下巴擱在彼此的肩膀上,像一對交頸的天鵝。
「你真是......」俞岳量的聲音有點悶,帶著點咬牙切齒。
白鬱從鼻腔裡發出細細的「嗯?」一聲,「怎麼了?」
「On the day when the lotus bloomed, alas, my mind was straying.」
四周的荷花香氣很盛,馥郁得幾乎能從空氣裡擰出汁水來。
「這時候唸這首詩,不算吉利吧?」白鬱說著,但還是輕聲接道:「This perfect sweetness had blossomed in the depth of my own heart.」
他跳過了詩裡那些悲傷、那些不確定,只擷取了結尾那段動心的傾訴。
俞岳量閉了閉眼,隔著衣服,洩憤似地在他肩膀上輕咬一下。
「......太喜歡你了。」
-
*註:文中詩句節選自〈The Lotus〉by Tag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