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本無情

　　夏日的風帶著溫度吹進石洞，飛鳥在洞口歇息著，他們張嘴唱著歌，讓歌聲在偌大的洞穴裡反覆迴盪，喚醒他們的神明。

　　從日光漏出來的眩光飄落，仰躺在床上的軀體赤裸著，腰間僅披了一件單薄的外衣。躺在床上的青年動了動，緩緩坐起來。白皙的皮膚上大片大片紅痕、齒印和道道鞭痕交錯。那些漂浮的螢光分出些許光芒照在傷痕上，隨著星光融化在皮膚上，那些清晰的傷痕逐漸變淡，然而唯獨那鎖骨上的咬痕卻久久沒有消退。

　　小光點不信邪的招來了更多光點，形成大光團在青年鎖骨上來回磨蹭。

　　「唔……」生命力充盈如火的高溫觸碰皮膚，石川歳久忍不住悶哼出聲，他揚手把黏在脖頸間的光團摘下捧在手心，另一手撫摸著那你狐狸留下的齒痕，上面還存著一息妖氣，似乎就是這股刻意留下的能量妨礙了小光團。

　　對於無法消掉最後的痕跡感到生氣的光團用力撞了石川歳久一下，下一瞬間無名的大風灌進洞穴，把石川歳久吹得睜不開眼。洞穴裡的空氣煥然一新，已經再也感覺不到狐狸的妖氣——除了那漏網的齒痕。

　　石川歳久低下頭，衣服還凌亂的披在身上，昨晚的觸感似乎沒有跟著四周的氣息消失。野獸的親吻和啃咬、溫柔的撫摸和抽打，以及那侵入體內的……

　　彷彿是人類酒醉後清醒、記憶回籠的感覺，石川歳久那些後知後覺的情緒一時間湧現。

　　不斷湧現疊加的快感，陣陣的酥麻使四肢幾乎要發軟，腰間卻又好像沒法停止的不斷抬腰。疼痛在胸口一突一突的控訴，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沒有消停半分。而那頂進體內的東西每每擦過一點，本以為不能再疊加的快感竟是翻倍……

　　心跳不自覺跟隨回憶加快，胯間布料支起了一角。石川歳久倒抽一口氣，把臉埋在掌心，懊惱的呻吟著。

　　這就是人類的慾望嗎？他再次撫上鎖骨上的齒痕。

　　年輕神靈好像體會到了，那人類總是羞澀著避而不談，卻又屢屢沈溺其中的溫柔鄉。

　　重新收拾整齊的石川歳久走出山洞，東西在身後進出的錯覺猶在，走了兩步總覺得與平常不同。揣在懷裡的手往虛空一伸、一抽，抽出一根精緻的木刻手杖，那是他的人類友人給他雕刻的。

　　背對火紅的落日晚霞，石川歳久藉著手杖的輔助走下山坡，還沒到村口就聞到一股香味。定睛一看是一個簡陋的小攤。寫著「楓窗」的小木板就釘在小攤上。在火上熬煮的湯咕咚咕咚的翻滾著，晚間的涼風讓溫暖的昆布香氣瀰漫開來。

　　不會肚子餓的神靈吞了口口水。

　　帶著一股狸的味道，老爺爺在嫋嫋的薄霧中，頭戴紅帽子的他臉上皺摺很深，笑得一臉慈祥的他眼睛也彎成兩道深深的弧形。銀白濃密的眉毛隨他說話的時候靈活動著，看起來很是活潑。

　　老人嘴裡唱著小曲，蒼老的聲音藉著小曲把關東煮的內容物都唱了一遍。石川歳久循歌聲坐下，聽了一遍，又跟著哼唱一遍。

　　「小伙想要吃什麼，御田爺爺給你盛。」老人家樂呵呵問著，手裏的竹杓在鍋子裡繞一圈，滿滿的料在湯裡浮沈。

　　「雞蛋、蘿蔔、豆腐、魚糕、竹輪、海帶結～」青年糟糕的心情在歌聲中逐漸明媚，小鹿眼微彎，笑咪咪的給每個品項都加了音調，一項一項唱出來。

　　唱歌一般的對答似乎逗樂了老人，一碗盛得滿滿的關東煮端到青年面前，偽裝成人類的神靈和妖異面對面坐著，和樂融融。

　　「好甜的蘿蔔，豆腐也很嫩，御田爺爺的關東煮好好吃啊。」

　　「哈哈，都是我用最新鮮的材料做的哩！」

　　「感覺吃完肚子暖暖的，有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那你多吃一點呀！」牙齒掉光的嘴巴揚起，老人毫不介意的露出燦爛笑容，給石川歳久再盛了一塊像圓月般的蘿蔔。

　　吃飽喝足的時候，像蘿蔔的圓月已經高高懸在空中。石川歳久用了一張大鈔結帳，找回來數張紙鈔——這頓關東煮比他預想的還要便宜，而老人家卻不願意收下更多，他只好笑著接過零錢收進袖袋。

　　那一碗關東煮給石川歳久帶來的能量遠比充飢還要大，一頓簡單的晚餐，理平順了他亂成一團的腦袋。然而當他的手再次伸進袖袋時，他卻摸到了什麼不對。

　　幾片葉子從袋子裡掉出來，穿過指縫飄落到地上。

　　石川歳久的表情從呆滯到詫異——他是被老狸爺爺騙了？紫羅蘭色的小鹿眼猛然瞪大，他後知後覺的扭頭去尋找，那小攤已經不見蹤影。

　　一股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油然而生，石川歳久牢牢皺著眉頭，縮地成寸，兩三步就跨出數十呎的距離。動作越發急促的四處尋找，他轉身時甚至揮出了破風的聲音。而他也終於在不遠的草叢抓到了一隻背著大布包在身上的老狸。

　　年輕神靈一下子就抓住了他。

　　「御田爺爺你剛剛給我的小鈔變成樹葉了。」石川歳久面無表情的說著。

　　「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奴？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努！」

　　老狸胡亂掙扎著大聲說話，懂得獸語的石川歳久卻聽不懂這番話。

　　「你說什……啊！」

　　與年邁的身體不同，背著行囊的老狸靈巧翻身，一腳踹開了青年僅虛抓著的手，頭也不回的衝進草叢間，瞬間就跑不見了。

　　唯有年輕神靈獨自站在月色之下，叢林間的螢火蟲姍姍來遲，但光芒依然溫柔的陪伴著他們的神。

　　站了良久，石川歳久氣憤的踢開了路邊一顆小石頭，重重坐在旁邊一塊石頭上。仰頭看著夜色，他咬了咬牙，眼中還帶著屢次被騙的懊惱，又揉雜了對陌生情緒的迷惘，幾番來回，還是氣悶佔了上風。

　　被欺負了。

　　還被騙了。

　　好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