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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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後的刺青正在隱隱作痛。
鹿島千彰擺脫不了惡夢,即使黑岩宅邸已經在那場大火當中燃燒殆盡,他仍然會夢到那些時光。關於黑岩財閥的記憶,他也不是全部都記得很清楚,有些甚至早已模糊不堪,但它們始終在他的心底,就像碎嘴的鄰居,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時不時就會冒出來螫他一口。
他隻身離開了剝奪他自由的黑岩財閥,卻沒有重見光明。
鹿島千彰大汗淋漓,他從黑暗中驚醒,下意識地按住自己不停發熱的刺青,紅色彼岸花惡毒地綻放在他的皮膚上,那冶豔的圖樣所代表的含意,他不願去想。適應了黑暗,他逐漸能夠看清房裡的事物,大口汲取氧氣,冷冽的感覺竄進肺裡,鹿島千彰才冷靜下來。
他已經離開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角落了。
在他身旁熟睡的宿院梨並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插曲吵醒,為此,鹿島千彰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在不打擾到對方的限度下撥了撥她亂掉的瀏海,看著那人嘴巴開闔了兩下,雙手抱著棉被,無憂無慮專注於睡眠的樣子,他著實感到安心。
宿院梨是一束光,猝不及防地打進他的人生,並且固執地賴著不走。習慣幽暗環境的自己,起初只是感到刺眼,也對突如其來的外來物感到排斥。他不喜歡侵略自己領地的事物,架起防備盾牌的鹿島千彰,卻忍不住對那道光多看兩眼。
在習慣光線之後,他不再感到被進犯,可是如果有一天,光被奪走了,那習慣了光線的他又該怎麼辦?自從宿院梨待在他身邊後,鹿島千彰不只一次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但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答案。他不會放對方離開的,在看過宿院梨蹲坐在墓碑前方的神情之後,他就決定不再離開了。
鹿島千彰重新躺回被窩裡,他恍惚地靠近熟睡的另一半,宿院梨捲翹的睫毛安放在臥蠶上,她始終沒醒。他的手臂貼緊她的,直到這刻他才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即使現在只能用著假身分過活,遇到他人也只能和對方聊起編造的過去,鹿島千彰偶爾會有種,自己或許是虛構的錯覺。但是只要待在宿院梨身邊,他就能夠感受到真實的自己,那束光照出他身後汙濁的影子,他才能確認自己的存在。
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小心翼翼地將對方圈入自己懷裡。
那虛無飄渺又實際存在的光,一把抓住便會從指縫中流逝的光,正安然地躺在他的臂膀裡。鹿島千彰的大掌輕放在宿院梨嬌小的肩膀上,他忽然害怕自己太過鼓譟的心跳聲會吵醒對方,她呢喃著,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鹿島千彰的唇邊勾勒起驚喜的弧度。
睡吧,睡吧,他在心裡悄聲說著,然後緩慢地閉上雙眼。
他不再害怕入眠之後會再次進入夢魘,因為只要睜開眼,他就能看見那道光。
即使頸後的刺青仍然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