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

《自我》

Russell


 

  腕錶通知再度跳起,他已經無心去看愛譜莉最後與他道晚安的訊息。隨著真相與處境漸漸梳理開來,侵蝕內心的只剩下無可避免的空虛。

 


  他到底是誰?

 


  過去記憶仍舊歷歷在目,父母嚴厲的指導、因為一頭紅髮被迫遭遇的不平等塞滿了他的童年,而他向來只能裝作乖孩子壓抑吞忍。撕成破片的課本、被硬扯著剪斷的紅髮、暗巷裡不斷朝著腹部揮舞的拳頭,連同那些嬉鬧不止的笑聲都存於他的噩夢裡。

 


  羅塞爾 柯林是誰?

 


  他搬離了自幼成長的英國。因為他清楚即使出聲反抗也無力改變現況,所以才選擇了逃避。來到陌生的環境、帶著受過傷所以選擇封閉的內心,那金髮女孩卻在此時突兀地闖進他的生命,用銀鈴般的笑聲告訴他這頭紅髮有多美麗。

  他曾把她的字字句句都視若珍寶。

 

  他留長了頭髮。從相識、相戀,直至交往同居,凱瑟琳佔據了他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生,他曾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下去。平凡無奇的生活、攜手共度的點點滴滴,只要彼此相伴一切阻礙都不是問題。

 

  只要彼此相伴……

 

 

  那場車禍打碎了美夢,凱瑟琳的精神狀況趨於不穩,他們間的爭執從沒停下過。女孩手中的剪刀無情切斷幾縷豔紅髮絲,而他不斷懇求對方不要分開。羅塞爾很清楚只要彼此相伴,他一定能陪著她面對所有問題。

  無奈現實並不如理想。為了治療凱瑟琳的心病他接受分手,而在這之後凱瑟琳選擇了自殺。


  熟悉的租屋處,浴室裡從未停歇的水聲,開門後映入眼簾的是浸泡於盛滿鮮血浴缸裡的嬌小少女。

 



  他很確定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就崩塌了。

 



  羅塞爾婉拒了家人提供的心理諮詢,獨自一人挑起處理凱瑟琳葬禮的責任。他沒掉任何一滴眼淚,鮮花的香氣令人頭暈目眩,棺木裡那張平靜的臉更讓他感到刺眼。

  他沒能在凱瑟琳離去前挽回她,而她也自顧自地把他丟下就離開了。羅塞爾無法原諒自己,也不能原諒捨棄他的凱瑟琳。他愛她嗎?答案是愛,但也正是因為愛,所以他打從心裡無法諒解她選擇離開,所以恨。

 


  可凱瑟琳是真的存在過嗎?若是構成他人生的種種回憶都是造假,那麼他又是誰?

 


  自以為是地不願放下過去、自以為是地想透過拯救學生彌補自己的罪惡感,殊不知他想執行的正義建立在虛假之上只像個笑話。

  一路以來的信念與根基被迫動搖,席捲而來的無所適從感不斷嘲諷著他的人生。腕錶裡傳來的可笑訊息不合時宜地強逼他作出保全或間接殺害他人的決定,但即使他選擇了保全所有人,又有多少人會贊同他、又有多少人寧可為了自身的安然無恙而不惜犧牲他人?

 

  全部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從第一週以來死去的學生面孔逐一浮上腦海,那些視線彷彿都在指責他的無能為力,他不敢去看、他沒能去聽,嗡嗡作響的耳鳴像蠻橫無理的暴力,殘酷地阻隔整個世界。

 



  而後他舉起了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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