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月

“一切内臟都是月亮的親屬。”①

「肉月」，根據某種天文曆法的計算，那是人類的最初、以及最後一天。然後它們全都歸還了，我們可愛的、鮮血淋林的内部又再一次統治世界。我們（指人類，Homo sapiens）一直以來都受到了欺騙，把最爲關鍵的東西理解得一塌糊塗，結果卻忙著填寫空格、發聲、流出液體。神明在天空閃閃發亮，而我們卻視而不見，這簡直是罪過。

我們是蟲豸，有兩種性別：灰質和白質。我們什麽也不需要、什麽也不理解，除了愛和毀滅別無體液；我們在潮濕的泥土里面蠕動，前正中裂和后正中沟相互交合。衹知道全心全靈地去愛（或毀滅），結果竟然連神也妒忌起來。這是如何成爲可能的，誰都沒法想到。根植于世界中心的祂說：“請把你的心分給我，我也把我的「肉」分給你。” 於是「肉月」就開始了。

説起來，您知道腸子和地震的關係嗎？衹是因爲有著“進食”的欲望，人就擅自開始了與「胃」的絕對盟約，那是最初降臨的器官之一。其實消化道就是一種爱因斯坦-罗森桥…大概這種事情誰也不記得了吧。所以人類最初是沒有腸子的，從一開始它們就被捷足先登——這些長達數公里的巨大綫性生物躺在火山岩和石灰岩的大地上，無所事事。結果有一天，天體們制定了法則，腸子留在幽門以外。於是後來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那些沒來得及履行法則、被撇下來的就鑽進了地心深處，發怒的時候（多半是因爲永恒的飢餓感）就使勁翻騰。結果地震災害其實不過是鬧肚子而已。

男女的器官，也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性愛與那些遙遠天體的萬有引力是同樣的東西。它們都是從月球上面來的生物，并帶有月球的印記——大多數腔肠動物其實都有著月亮的血統。過去曾有過巨大的“月母”，那是天體和器官還未演化完全的時代，它們在包囊裏面充滿氫氣，漂浮在平流層之上；到了產卵的日子，就結群洄游到月球，在真空中通過囊管導出的氣體來緩慢移動。大戰末期，控制實權的白色宗教（「白教」）將那些天生白化的孩子們聚集起來，并稱之爲神的使徒，其實也就是這麽一回事。但是月球已經不再接受送還了。

如果「神」這一概念要被分配到一種絕對的圖景之中，那毫無疑問是「手」。唯有手是具有神性的，衹有它是特別的、無可替代的。世上的一切原本就是由手建立起來的，無論是聖山上的十誡或是命運的繩結。巴別塔升起，巴別塔倒塌，所有的手仍然共用同一張口。它們從月球的縫隙與陰影中成群結隊地來到地上，作爲一種純粹的犧牲而成爲人的一部分。説到底月球自己就是手的沉澱，無數隻手的尸體腐爛、纍積，成爲了月球的地質結構本身。所以當「肉月」降臨的時候，人們在「手」的絕對權威之下屈服了——唯有“它”不得不服從。人是被手所統治的呀。

世界有著二百零六條絕對的法則。我們忘記了其中大多數，所以才會將最關鍵的東西弄錯。幾何學家（主要是那些説著什麽“偽度量空間”的人）大概很容易明白，内部和外部，拓撲變換。半透明的组织液之中漂浮著七個以上的行星（數起來太麻煩了）——肝、肺、胃、脾、膽、胰、腎等等，還有不變的恆星，我們的心臟，這就是最後的天文學。血淋林的天體持續運行，肺葉的雙子、胃液的吸積盤、肝内膽管衝擊岩，心臟永恒的律動向一切角落輻射，移涌的王統御剩下的世界，那才是康德所預言的宇宙論；而我們，指的是我們人類、Homo sapiens，我們的裏面有著太陽、月亮以及太多的星辰，我們的神經叢沿著流動的真空鋪陳開來，最後也終結于虛空。

於是我們又回到最初那種醜陋的模樣，把一切都歸還了。

最後的人在此講述。

①注：沒有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