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覺(corn5894)
伍穗那是風聲。
它巧妙的穿過街道、穿過簷角,吹動掛於窗上的風鈴,發出輕微的聲響直落入她耳中,清晰如滴水。
夜詠一椛立於巷尾,在那半掩壁角的陰影之下。她並未開口說話、呼吸聲變得極輕,將感官放大、並仔細的聽清周遭的所有聲響,直至一切被她完整收納。
她聽見前方屋脊有鳥驚飛的翅震聲,也聽見對街小窗內,老翁飲茶時咽下熱氣的聲響,與遠處一名孩童翻身落枕時輕哼的鼻音。
再後來,有一位潛行於後方的刺客,左腳落地略重、呼吸不穩,腰間鐵器因走動而細響不斷,意味著他對於潛行不夠熟練。
她轉身,手伸向腰後紅花剪。
傳聞此剪乃以「錵」所鑄,唯她一人能拆解分離為雙劍,其餘皆徒勞。
咔的聲音極輕,門扣被試圖開啟,卻停在半段,未發全響。
當那人踩進來時,她聽清了鞋跟輕敲地面的頻率與步伐重心的轉換,不乏其中包括了衣角與皮革摩擦出的拖曳聲。
這些對普通人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聲音,在她耳中卻一寸寸將來者形象勾勒成形。比如他第五步偏重、右腳內傾,並在第七步時踝骨略有外擺,是起勢前的慣性準備。
時機正好。
紅花剪自她身後滑出,左刃貼牆滑出弧線、右刃掠空破風,剎那之間劃破靜寂。
「咔哢。」
兩聲短促清脆,如同厚絹被利器從中剪斷,空氣中甚至泛起那種被撕裂時的壓迫感,哪怕劍鋒未現也已入骨三分。
敵人來不及發出警示,身形便如被錯位切割,肩至腹斜斜一道傷痕,整個人翻入陰影,倒地悶響後歸於死寂。
殺人者無聲,受殺者亦無聲。
夜詠一椛於黑暗中重新站直身形,幾縷鬢髮因動作垂落,貼在頰邊。她輕舉紅花剪,轉了個刀角於月色下映照,光滑的刀身未見血痕,反而泛著淺淡銀光。
「咔。」
她將剪刃合上,那聲音輕的像針落織帛,幾不可聞。一切彷彿已然結束,然而她抬眸,他便發覺另一端還有浮動。
那裡有兩人不快不慢地潛行而來,那步伐節奏像鼓點般,有高低、有遠近、有彈跳、有滯後。她能從中聽出身形重量、運步習性、甚至右手是否藏刃。
其中一人腳踝有舊傷,落地稍偏,習慣將重心轉往右側;另一人行走時手指敲打腰間,節奏與呼吸同步,是焦躁的表現。
紅花剪於她掌中輕微翻轉,帶著一絲細不可察的鳴響自金屬深處逸散而出。
那聲音不似鐵器撞擊,反而像某種低沉而壓抑的呼吸,隨著她的氣息一同律動,迴盪於夜風之中。其音若鯨潛水下、若獸藏林間,像是某種被壓抑太久的意志正在甦醒。
有人說,那是殺意凝成的聲線,尖銳得能割破寂靜;也有人說,那是紅花剪自身在渴望鮮血與破裂,發出的餓鳴。
她無聲抬足、踏前一步,氣息不亂、身形如水入池般細密無聲,雙刃在指間緩緩分離,銀與紫的金屬線條在月色與陰影交界間微啟。
「咔。」
這一聲,沉而不重、冷而不脆,刀鋒毫不留情的斬斷所有僥倖。聲音再次於狹長廊道中擴散開來,像雪落瓦簷般令人寒意頓生。
正前方的伏兵在那聲響起的瞬間,身體尚未反應過來,可他的瞳孔卻驟然收縮,如本能察覺到危機先於大腦般,他深知,任務失敗了。
紅花剪,似她的聲音、也似他的象徵。
她猶如地獄使者降臨般,奪走了不少存於世界上的生命,靜靜地宣判著誰有資格生、誰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