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
大概不能再喝了。
鄒育引坐在沙發上,脖頸倚著椅背向後仰去,鑲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光閃了閃,讓一雙淺灰色的雙眼微微瞇起。
「那個燈泡好像要換了。」坐在一旁的何鏈盂開口說道。他沒抬頭,視線仍落在手裡捧著的書上。鄒育引低低嗯了一聲,表達他知道了。何鏈盂也點頭,順著鄒育引收起的臂膀,往他懷裡靠了些。
他們現在住在一間租金便宜的老舊公寓裡,狹小的低矮平房隱沒在重建後的水泥叢林深處,斑剝的外牆與廢棄建築並無二致,既不引人注目,又足夠遠離那嘈雜的中心。
不過,鄒育引沒說的是,那顆忽明忽暗的燈泡,竟讓他想起了一些舊事。
很久以前了,在世界還沒失序之前——
他也是這樣,慵懶靠在沙發邊緣,任眩目的燈光打在自己身上。那時,被放大的樂音與笑語時常充斥在耳邊,讓醉意之外,又添了分浮動的暈眩。
當有人靠近,他會順勢撫上那些柔軟的身軀而接吻。即使微笑著,鄒育引的眼神卻從未真正聚焦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上。他的目光總在晃動的人群裡緩慢掃動,尋覓著某個不可能存在的身影。
鄒育引將見底的玻璃杯放回桌面,酒勁悄然湧上,使他的動作放慢了不少。鄒育引低下頭,靜靜望著懷裡的人。
嗯,他在這裡。那個曾經以為不會再遇見的人,現在正安穩地棲身在自己的視界裡。鄒育引一靠近,淡淡的皂香便沁入鼻腔。何鏈盂的額髮還濕著,但他不在意,只是專心地將書本又翻了一頁。
鄒育引揉了揉何鏈盂的後腦勺,又伸手捻起幾縷黑髮,指尖隨意纏著濕潤的細軟髮絲繞圈。他注意到他泛紅的眼角,因此問道:「怎麼哭了?」鄒育引的語氣混著鬆懈後的笑意,他說著話,弓起的指節還戳了戳何鏈盂的臉頰。
聞言,何鏈盂頓了幾秒。他抬起手一摸,才發現眼角正懸著淚水。
「噢、這不是——我才沒有⋯⋯」何鏈盂趕緊擦掉水痕,慌張解釋道:「那只是因為書看太久了,眼睛乾掉了而已。」
「那——」鄒育引輕吻了何鏈盂的嘴角。「別看了?」溫熱的氣息才落在耳側,何鏈盂便感受到耳垂被他咬了一下,瞬間的酥麻感覺猶如細電流竄過背脊。
「⋯⋯喂,你喝醉了嗎?」當鄒育引扳過何鏈盂的臉頰,被箝制住的人小聲抗議著。
「沒有。」鄒育引再次湊近,一手撐在椅墊上,把何鏈盂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我很清醒。」他像是要填補過往的空虛似的,在何鏈盂的唇瓣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何鏈盂喘著氣,呼吸混著熱氣從唇縫洩出。他偏過頭,讓鄒育引的臉埋入他脖頸間。
「等⋯⋯」他伸長手臂,勉強把快滑落的書本放到桌緣。書籍擱下的瞬間,何鏈盂瞥見手機螢幕的短暫閃爍。
他知道那是哪裡來的訊息,但何鏈盂沒有碰它。
閉上眼睛前,是鄒育引眼底炙熱的目光。何鏈盂張開手,環上鄒育引的背,擁抱住那些滿溢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