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下)

《聚光燈》(下)

——戴起面具與偽裝,這不就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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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兩人前進的腳步往內部走去,毫不意外地立刻有工作人員察覺並且上前攔住。


「不好意思今天沒有表演喔!如果想要看劇團相關介紹的話可以前往二樓,放映廳的話目前最近的場次是傍晚5點開始。」工作人員有禮地問道,不料眼前用黑布蒙著眼睛的女子卻明顯嚇了一大跳,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也把工作人員驚了一下。


「啊、呃、不好意思……我是……那……」沒想到有個人突然會在近距離對自己說話,居之下瞳嚇得頓時語無倫次,她僅能看見不遠處的黑影,卻因為環境的關係而完全無法看到附近是否有人,一時的驚慌讓她只想要趕快離開此處。


「你好,我們與團長有約,請問他的辦公室在哪?或是方便請你聯絡他一下好嗎?」陵嶽泰若自然地向前踏出一步,極剛好的與居之下瞳的肩膀貼在一起,右手若有似無地環在了那細瘦的腰上,像是一座沉穩的石柱給予安全感。


居之下瞳感覺到身側的貼近,下意識地仰頭看向與自己幾乎貼在一起的陵嶽,那張稚嫩的臉龐有著異常的成熟,親切的笑臉幾乎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儘管居之下瞳明白那只是他最擅長的偽裝,此刻卻有些感激對方總是有著如此完美的應對。


「團長?啊,是本田先生嗎?好的,我去幫你們詢問一下,請稍等。」在看到陵嶽的笑臉時,工作人員連忙又接回了正常人該有的頻率,連忙向著櫃檯走去。


明明方才看著蒙眼女子能夠正常走路,還能對著那名黑髮男子正常對話,工作人員便以為只是有著特殊打扮的年輕人而已,沒想到對方是真的看不見,萬一他們真的是團長的客人,等等可得好好補償一下。


「謝謝你。」居之下瞳有些不自在地向陵嶽說道,並同時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這裡似乎……挺熱鬧的?」沒有介意對方如此退卻的舉動,陵嶽倒是被其他事情給吸引了,身為半妖的感知勝過一般人類,更何況他也很難用普通的妖怪來定義。


如果單純從人類的視角來看,此處確實是個既有藝術又充滿靈性的地方,能夠讓人放鬆神經且感受到設計誘發內心的震撼感,但那同時也代表將人類的內在像是沒有上防盜鎖的窗戶一樣,對著那些非現實的世界輕易敞開,邀請那些不知名的存在一同進入這個空間。


由於現在所在的位子是大廳,也是人煙最多的地方,那些存在自然不會靠近這個地方,硬要說的話從空間上來講,這裡的空間與那些存在有著極大的遙遠距離,或許從人類的視角不過是幾步路,但從怪異存在的視角卻像是行走在充斥著濃霧的山道一樣既徬徨又疲憊。


也相對的人類卻更容易踏入那些存在的領域之中,如果說這裡沒有出任何問題的話,那陵嶽才會感覺到意外,真不懂人類怎麼這麼會為自己找麻煩,甚麼都不懂的情況下卻能打造出這麼一個怪異難民營,有時候真懷疑是不是甚麼惡作劇。


「不好意思,本田先生正在F表演廳排練,你們直接過去就好,從那邊左轉直走到底就能到了。」詢問完畢的工作人員走回到了兩人眼前,並盡責地指引了方向。


「謝謝。」居之下瞳有些拘束地微微點頭致意,陵嶽順勢便帶著她往F表演廳走去。


「不會不會。」目送兩人離去的身影,工作人員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猜測,從身高來講兩人看起來像是情侶,但從互動來講又彆扭地像是姊弟,總覺得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總歸工作做完了就拋諸腦後吧。


兩人走在走廊上,或許是為了營造即將欣賞劇目的關係,這是一條四周皆漆成黑色且僅打著幾盞昏暗燈光的走道,腳下是帶有木紋的光潔地板,在強烈的光暗對比下反而增添了些腳下扭曲的錯覺。


不過這對一個無法看見現世以及一名半妖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如果真要說的話,居之下瞳反而對於能踩在木質地板感到心安,腳下傳來特有的咚咚聲,讓她想起了在家裡走在迴廊時的感覺。


「呼嚕——」


隨著接近F表演廳的腳步,在居之下瞳的視野中卻是更加漆黑,並且隱約能夠開始聽見詭異的聲響,那很像一道穿梭在門縫之間的風聲,又像是深夜有人輕鼾的聲響,細微地彷彿從床縫之間突出的棉花,柔柔軟軟且讓人想輕輕靠上。


「笨蛋嗎妳?這三年的練習都是白費了?」突然被一雙大手遮住了雙耳,阻隔了那詭異的聲響同時也喚醒居之下瞳的意識,回過神的她下意識向上抬頭,一片漆黑中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像是屋簷上的水滴慢慢墜下落在她的頭上,濕滑且黏膩的觸感糾纏在髮線之間,甚至能感覺到有點癢麻的攀附感。


「嗚————!」只需要一秒鐘,居之下瞳驚得跳了起來,並立刻揮動起雙手把頭上不知名的東西給揮開,並踉蹌地向後跌在陵嶽懷中。


「那那那、那、那是甚麼?還有嗎?弄掉了嗎?」居之下瞳驚恐地轉過身抓著陵嶽問道,並下意識地不斷用一隻手遮著自己的頭頂,總覺得那種噁心的感覺還殘留著。


「掉了。」陵嶽回想著剛剛那坨不知名的黏稠怪異,先是像史萊姆一樣降落在那頭鮮豔的紅髮上後,接著在居之下瞳的手揮到那一瞬間直接被彈飛,接著用力地撞在不遠處的牆壁上後整個炸開,瞬間有種甚麼人類兵器的錯覺。


這也算是陵嶽當初教給居之下瞳的基本防衛之一,由於那雙異瞳需要保護並且陵嶽也不可能隨時都跟在旁邊,因此藉由人類本身的生之能量結合抹草的驅邪能力,在居之下瞳產生強烈拒絕的意願下,一般的怪異是不能觸碰到她的。


不過很顯然當居之下瞳有意識的時候,這種基本保護方式起的效用都不太好,卻總是在這種無意的情況下造成極大的效果,陵嶽有種想說點甚麼又覺得算了。


「那邊到底為什麼會……那麼多?」從驚魂未定中慢慢緩下來,在居之下瞳無數次確認頭頂沒有甚麼黏稠怪異之後,有些不由自主地看向不遠處更幽深的黑暗,心臟像是被提到了嗓子般沒有安全感,卻又無法克制地想知道那片黑暗的真面目。


陵嶽側瞥了居之下瞳一眼,恐懼雖然壟罩著她,但卻帶來了強烈的興奮姿態,彷彿面對著這樣未知的異世危機,只不過是尋常的鬼屋探險而已,有別於以往死氣沉沉的模樣,不再只是一尊無趣的精緻人偶。


「也許……是怕我吃不飽?」收起了多餘的思緒,陵嶽勾起唇角愉悅地打趣道。


「……好的。」面對這個莫名其妙地回答,居之下瞳最終還是選擇了有禮貌的回應。


兩人最終終於來到了F表演廳的大門前,隨著陵嶽推開門扉之時,出乎意料地並沒有迎來甚麼太過於嚇人的畫面。


寬敞且燈光充足的舞台上正有五六個人在排練,而左右兩側則也有幾個似乎正在等待安排的演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認真且專注的表情,全部聽著台下站著的人說話,不過這個表演廳似乎也是整座劇團裡最大的,至少目測看下來起碼可以容納2000人都不是問題,幾乎可以等於一個小型演唱會等級了。


對於居之下瞳的眼中世界而言,並無法看見同樣的場景,她只能聽見遠處有許多人在交談或唸台詞的聲音,周遭的黑暗則充滿了各種危機四伏,可能是這裡有相當多人在活動的關係,那些存在並沒有做出甚麼立即的行為,僅僅是潛伏在黑暗中凝視著陵嶽和居之下瞳這兩位不速之客。


「他們……都在角落對嗎?」居之下瞳對於這樣的緊迫盯人反而感到無限的壓抑,不能看清那些存在的真面目或許是件好事,但同樣地也無法預測會不會有突發狀況,明明應該要害怕地想要逃跑,可是居之下瞳卻感覺到自己潛意識竟然開始幻想了各種可怕事件。


「妳害怕了?」這次陵嶽帶著熟悉的戲謔,但專注的祖母綠眼眸中似乎相當期待著居之下瞳的答案。


「沒有。」無論心底的情緒被染上甚麼色彩,只要看著那雙眼睛就會莫名起了反抗之心,居之下瞳總能意會出陵嶽的惡意,那並不只是一種純粹的自我樂趣,反而像是一種測試——對人類底線的測試。


「不好意思,這裡禁止非工作人員進入喔!」終於有名劇團成員發現了這兩人的身影,對方顯然只是個毛頭小子,簡便的衣服和手上拿著兩個水瓶,以及手臂上也掛了幾條毛巾。


「是團長叫我們來的。」陵嶽掛著擅長的笑容上前,巧合地擋住了居之下瞳的身形,並率先向著舞台的方向走去。


「咦?可是我沒有收到消息……啊!等等!」小菜鳥還在思索對方的回答,沒想到就見兩人已經逕自向前走去,想要攔住卻又有些猶豫,畢竟對方是真的打著團長的名號,他們團長是個嚴格到不行的人,萬一真的誤會了他可能明天就不用來劇場了。


「嗨!本田先生!」不等小菜鳥追上腳步,陵嶽先行一步依仗著身高優勢吸引了台上演員和台下編劇的注意。


直到慢慢走近了舞台也才看見原來本田名原和副編劇正一同坐在第一排,因此方才根本沒看見他的身影,此時注意到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也站起了身望向來者。


「啊……不好意思,沉迷在排戲裡一時忘記了,是小瞳嗎?妳竟然已經這麼大了啊!」當看見那名紅髮女子身上穿著顏色低調的傳統袴服,以及臉上那顯眼的紅紋黑布時,本田名原立刻意識到對方的身分,同時熱情地打招呼道。


「是的。」居之下瞳停在了距離本田名原聲音幾步之外,並帶著有些恐懼地看著前方的黑影中有著一整片詭異的濃霧,令人難以理解的黃色比以往看過的黃都還要更加刺眼,濃霧之中還夾雜著奇怪的手印若隱若現,這般怪異的狀況讓居之下瞳再次伸手抓緊了陵嶽的衣角,彷彿這已經成為了習慣安心的動作。


很顯然本田叔叔已經被不知名的怪異給纏上,但聽對方聲音依然開朗且中氣十足,暫時似乎沒有甚麼大礙,只是那抹詭異的黃霧也不明其中原理,還是不要太輕視比較好。


對於對方止步的動作本田名原並沒有相當在意,他知道居之下瞳本就對接觸一般人有些害羞,更何況上一次看到她才高中剛畢業,現在也大概過了三年了,要不是那顯眼的打扮,恐怕本田名原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認出。


「各位休息一小時!」既然人來了就是要辦正事,本田名原先是轉頭對著團員們吩咐道,並同時對副編劇做一些基本的交代後,便回身對兩人說道:「到我的辦公室談吧?這邊請。」




兩人跟著本田名原來到團長辦公室,與整棟建築相似的簡約設計,牆面是單調的灰白色,而辦公桌與沙發茶桌組皆是純正的黑色。


陵嶽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沙發的表面材質,意外地相當光滑且柔軟,忍不住在內心思索似乎把居之下瞳租屋處那張破爛的布套沙發換成這個,效果應該相當不錯。


「請坐。」或許是身為團長改不掉的口氣,比起先前熱絡的樣子,此時本田名原換上了往常與人洽談公事的樣子。


「本田叔叔,請暫停表演吧。」在來辦公室的一路上,居之下瞳完全沒有說任何的話,而此刻她既沒有坐下,也沒有帶著往常溫和的語氣。


「小瞳,我知道妳也許很擔憂,但其實也並沒有那麼糟……」突然面對這樣的請求,本田名原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就是希望能夠如期表演才會向居之下家求助,先不說有許多表演早已收了門票,還有今年他規劃了一部專屬於劇團的大型表演,那可是打開劇團知名度的好時機,已經在各界邀請了許多知名藝人、企業家一同來觀賞,對於劇團的未來有著里程碑的重要性。


「已經有人過世了吧。」居之下瞳不等本田名原說完,立刻開口直白地說道。


在來的路上時,居之下瞳除了原先黑暗處的動靜之外,突然看見了在不遠處有些白色的人影,那些東西看起來就像是被倒映著基礎的輪廓,卻無法完全仔細看清,就連動作都相當模糊,不確定是否在移動或是做甚麼動作,而居之下瞳只有常常在一個地方見過這些東西,那便是殯儀館,也意味著這些白色人影其實都是類似亡魂的存在。


「……真的……還在這嗎?」聽到居之下瞳的肯定,本田名原有些愣住了後,便默默低下頭喃喃自語。


「請問到底當初發生了甚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其實印象中居之下瞳在高中時期也有來過這個劇團一次,那時由於課業上的要求,因此曾經來此處欣賞過表演。


儘管那只是一場很純粹的樂團歌舞劇,也因為沒有太多人物動作的表演,居之下瞳即使只是聽著他們的歌唱也能感受到各式各樣的情境。


而記憶中劇團可以說是相當平靜祥和,多多少少在黑暗處會有些東西存在,可是在那密閉的表演廳中卻感覺像是包在舒適的被子裡一樣安心,與現在如此壓抑又讓人不安截然不同,更別說那些難以言喻的存在。


本田名原看著兩人靜默的樣子,最終還是緩緩道出一切的開端……


在三個月前劇團舉行了每年都有的員工旅遊,而這次由於增添了許多新團員,因此本田名原決定帶著大家一起前往泰國曼谷旅遊,那裏有著與日本截然不同的東南亞海島風情,無論在文化上、表演上、氣候上都與以往的生活圈截然不同,就連人們相處的方式也相當不一樣。


本田名原相信想要參透劇本和角色,對於視野的遼闊度一定要夠,不能僅僅侷限於既有的規則內,也因此他讓團員們在這難得的旅遊中好好地去參與當地的各種活動,除了基本的逛街購物行程外,也去看了非常多泰國的各種表演,甚至也包含了有關宗教的活動,而這些行程確實也讓團員們大開眼界,一整趟旅程就像是一場魔幻之旅一樣,即使回國後還念念不忘。


而在一個月回國後確實讓團員們的表演悟性上有了很大的進展,這對於即將演出的最新作品有極大的幫助,卻也開始出現一些詭異的狀況,最一開始只是有兩名新團員臨時重感冒,原本安排好的角色也因此被打亂,不過幸好還有其他候選的團員,在補齊後並沒有太嚴重的問題。


恰巧也有一名多年單身的團員交到了女友,據說那位團員追求對方追了好一陣子,這次一回國一次意外地吃飯後就突然在一起了,兩人甜甜蜜蜜的度過還不到兩周的時間,團員有次與女友外出時竟然被追撞,兩人都送入了醫院動手術,由於當時團員護著女友的關係,導致雙手都骨折,恐怕短時間也無法回到劇團表演。


原本以為都只是意外,也相安無事地再到一個月前,團員們之間突然發生了爭吵,更讓本田名原頭痛的,吵架的兩人竟然是飾演主角與對手,雖然主位之間的爭奪在劇團中是很常見的,可畢竟通常已經磨合很長一段時間,距離表演時間也不遠了,大多數的團員們都會藉由自己的心態調整去更加專注在自身的技術上,可是這次顯然兩人早就已有過多的恩怨,才導致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本田名原只好再抽出更多的時間來處理,沒想到兩周前突然收到了飾演對手的團員竟然在家中想不開了,遺書中寫著他對於角色的入戲過深,已經無法脫離,總覺得每日每夜都充滿恨意,恨本田名原對他的才華視而不見的才華視而不見、恨劇中角色的悲慘、恨人們對自己期盼的眼光,即使閉上眼入睡也會聽見各式各樣的怨恨在耳邊環繞著,甚至覺得劇場被詛咒了,一切都會是永恆的黑暗並且終將看不到明日。


「我知道或許應該停止……可是這是我多年的心血,真的沒有辦法……」本田名原看著自己有些顫抖的雙手,帶著深切的愧疚和執念說著。


陵嶽從頭到尾都是淡漠地看著對方的陳述,而對於對方最後的模樣也只是在心裡微微嗤了一聲,人類始終如一地自私,已經明知有問題了卻還是要一意孤行,只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對名聲、利益的執著,就算犧牲了團員的性命也能找個藉口去填補,與其說是這裡被詛咒了,那也要有能夠成為詛咒的茅點不是嗎?


沒有任何怪異會自然而然地聚集,若不是人類的惡意,陵嶽自己也不會誕生在這世界上,而他的存在便是證明著這些黑暗最好的化身。


「本田叔叔,你還記得當初你對我說的嗎?」打破了這份壓抑的氛圍,居之下瞳這次反而毫無畏懼地走向那詭異的黃霧,她突然明白這片怪異是甚麼了,那些手印並非帶著強烈的惡意,而是本田名原本身的愧疚感。


「我當然記得,小瞳。」本田名原詫異地看著居之下瞳在沒有任何輔助的情況下來到自己眼前,一如當年還僅是高中生的她就這麼筆直地在居之下家的迴廊間走向自己。「妳說妳無法看清現世的模樣,但妳相信我的才華,相信表演所傳達的信念是即使不用肉眼也能感受到的,所以我一定會為妳創造出即使看不見也能為之震撼的演出。」


而這也是本田名原這幾年來如此執著於創作新劇的原因,當時儘管他的劇團小有名氣,卻相比國際上的劇團仍舊相當不足,也因此輾轉巧合下認識了居之下家,在得知居之下家的特殊情況後,他誤以為居之下瞳是所謂的靈媒,希望能藉由她來獲得成功的方法,可是在了解後才發現全然不是本田名原想的那個樣子,多重打擊下的他一度想要放棄劇團改行為電影幕後編劇,但居之下瞳的話語卻給了他一個難以想像的希望,也是一條新的道路。


「這並不容易達成,但沒有了劇團就甚麼也辦不到,因為有慾望才會有願望,現在付出的代價真的值得嗎?還是你能夠實現即使付出這樣的代價也值得的願望?」居之下瞳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黃霧隨著她的靠近逐漸退縮,最終露出了一隻人頭蜥蜴身的怪異,蜥蜴的四肢並非是爬蟲類的爪子,而是人類的手,但卻緊緊抓著某處,應該就是攀附在了本田名原身上。


「值得……代價……」本田名原似乎想起了甚麼,頓時豁然開朗起來。「我知道了,小瞳,我不會讓一切白費的。」隨著本田名原站起身的那一剎那,那隻人頭蜥蜴也像是失去了甚麼支撐般向下掉落,接著慌張地四處逃竄,而下一秒便被人捏住尾巴後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居之下瞳幾乎不用去確認就知道已經被陵嶽給解決了,而眼前的黃霧也逐漸淡化,慢慢變成了和煦的陽光一般璀璨,如同當初她初見本田名原時的模樣。


在兩人和本田名原告別後決定在劇團內部全部巡視一遍,說是打算仔細檢查看看還有甚麼不妥的地方,實際上是讓陵嶽把整間劇團的怪異全部都做一次大掃除。


「呼——吃這麼飽感覺可以三天都不用再到處覓食了。」徹底掃空最後一隻怪異後,那些到處晃盪的亡魂們也慢慢散去,周遭的寂靜也恢復到純粹的平穩,陵嶽舒服地摸了摸肚子,對他而言能夠吞噬的怪異並沒有限度,可是少吃卻有很大的影響。


「你其實根本不在乎劇團如何對吧?」居之下瞳站在三樓的圍欄旁,下方就是劇團的大廳,身後是那由天花板灑下的日光,此刻的她立於光與暗的交接之間,讓陵嶽有種她似乎就要離自己而去的感覺。


如同當時那瘦小的身影在牢房外的模樣。


「就算是又如何?與神許願的時候,本來就該謹慎。」從本田名原的對談不難得知發生了甚麼,而要造成如此龐大的聚集量,肯定也與神之間有了甚麼關係才有可能,人類總是需要為自己的願望負責不是嗎?


「慾望是本能,但人類可以選擇,才會有希望。」對於陵嶽的冷嘲熱諷,居之下瞳心底覺得有些壓抑,她總是一度覺得陵嶽或許已經像人類一樣懂得喜怒哀樂,但有時候又發現對方似乎又與人性有著極大的距離。


「希望?呵,空泛的東西不就和賭博一樣?賭贏了,當然就是願望實現;賭輸了,那自然就是絕望。」對於希望這兩個字顯然觸動了陵嶽的某個意識,他沉下了那雙祖母綠的眼睛,看著與過往近乎重疊的回憶,再想起當初他自以為是的期盼,多可笑。


他曾經一度對人類的善良寄予了希望,得到的結果是甚麼?人類的慾望終究戰勝了一切,這都是無法避免的。


「並不是,希望是——」


當居之下瞳的話還沒說完,只見一個黑影瞬間從她的後方竄出,眨眼間便將她整個人拖出了圍欄之外。


「瞳————!」頃刻間,一雙幾乎扭曲空間的漆黑羽翼從陵嶽身後展開,就連腳下的地板都隨之扭曲,而僅僅一秒間便伸手抓住了差點向下墜的居之下瞳,直到將人緊緊抱在懷中,陵嶽才能稍微冷靜下來。


「陵……太、太……呼吸……」被壓在陵嶽胸口的居之下瞳幾乎無法呼吸,再加上方才墜落的空洞感讓她相當恐懼,無法看見現世的未知讓她不明白方才發生了甚麼,但那種好像失速的感覺彷彿人生的盡頭就是如此。


「不會了……這次不會了、不會了、絕對不會……」陵嶽並沒有鬆開,只是依舊緊緊抱著居之下瞳喃喃自語著,只有鼻尖嗅著熟悉的髮香,手上是溫熱的柔軟觸感,這一切才能安撫他一度發狂的心。


居之下瞳聽見耳邊近乎瘋狂的呢喃,只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稍微能呼吸到空氣後,靜靜聽著陵嶽胸口的心跳,那樣地劇烈、震動、狂亂,她忍不住閉上眼把剛剛未完的話在心裡說道——信任。





——《聚光燈(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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