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欲流

翠色欲流


☼ 指定:公路旅行
☼ tag:逃跑、無法達成的夢想


  要是仔細地往其中窺看,那麼蓊然便會越發清晰。


  似有似無的水煙氣息在甦醒之時被青草味取代,綿羊吸吸鼻子,周遭新鮮的澀味混著前一日雨後的潮濕;眼前景象是整片的濃綠,車輛將長路甩在後頭,僅僅迎面一切蓊鬱,迎風吹乾了頸脖處出的薄汗。「竟然睡著了。」語句有乾澀,生理使她探起水源,伸手就要拿起飲料架上的綠茶——她不在意此時茶飲嚐起來是否會走味,然而指尖碰上一瞬便被另一隻手擋起。


  「別,那冷掉了。」與話語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喀嚓、與開瓶的礦泉水,綿羊則在對方動作時下意識地扶上被閒置的方向盤。


  接過水瓶時,綿羊順著視線看向對方。山羊。她再度啟口,叨起的則是一句認真開車。


  對方輕快地笑了幾聲,眼裡是綿羊熟悉的灰綠色,在晴空裡澄澈得清亮,她瞧他僅是目視著前方路景、聽他只是開口回了一句「我就想先給綿羊拿水嘛」。輕巧得像撫過臉頰的風,卻又沉得像隱隱作聲的引擎聲,穩穩地落在綿羊的胸口,在她將水吞嚥之時一同沒在了體內最深處。


  她說她好像做了個夢,又不記得了。


  山羊稍稍撇來的視線如常地溫暖,他說不是惡夢就好,綿羊沒有回話,曾沾黏至她衣領的濕黏汗水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半敞篷的座車奔馳在沒有人煙的公路之上,兩側生長的樹群以芬多精擁著他倆的到來,他說春天來時要是有花就好了;她說是啊、有花就好了,但都好。都好,綿羊緩緩闔眼,將清風收於口腹,嚐起來有淡淡的甜奶香氣,約是這條農業公路常有的氣息,而她聞見山羊說了一句真喜歡,但喜歡什麼呢?綿羊轉頭瞧見對方的笑,心照不宣。


  或許是路途漫長,她有足夠的空間與時間卸下顧慮,於是綿羊也笑了,揚著暖烘烘的喜愛,毫不吝嗇地為對方擦去頰上的塵灰,指尖的碰觸都是心繫、都是珍愛,更是憐惜。


  ——那我得⋯⋯逃到多遠的地方才能跟妳在一起?


  她在那雙蓊然裡見過悲傷。綿羊在山羊哼起歌時隨其歌唱,這份在她手心裡小心翼翼捧著的情感有他直接的溫暖;焦慮與悖德曾使她將自己鎖進了不見日的岩洞,他則在之外以熱烈將她拉出。


  ——那我得⋯⋯逃到多遠的地方才能跟妳在一起?

  ——跟我私奔一次吧,「姐姐」。


  神讓兄弟姐妹相愛和睦,愛意卻誠然又令人惶恐,綿羊聽見弟弟喚她、喚她一聲「綿羊」,那雙濕漉漉的眼神只給她留下了一條義無反顧,愛戀也隨之躍起,只剩下純潔的十指交扣與罪惡的吻。給對方餵上在超商買的炸豬排三明治,聽山羊口齒不清地說了什麼,綿羊疼愛地抹去山羊嘴邊的醬汁,親暱裡則嚐有些許芥末刺鼻。


  「東西吃下去再說話。」

  「唔嗯⋯⋯咳,我是說!妳剛剛睡著的時候啊,有說話喔。」

  「說話?」


  強風吹來了,惹得綿羊不得不閉起眼。


  「妳說,『一定要找到他』。」山羊的聲音仍是笑著的,「還說『沒有他在這裡也沒意義』——『他』在這裡喔。」


  要是仔細地往其中窺看,那麼蓊然便會越發清晰。


  鮮草氣息在語音消逝之時被隱隱約約的水煙味取代,綿羊不願睜眼,有形無形的禁錮似乎重回了她的思緒,直到暖熱再次爬上她的指尖,一如記憶深處某次月夜裡的希冀。綿羊,我在這裡。那聲音說、說逃吧。


  論是夢,是現實,亦或是過往,她直視不了的熱愛都如蓊然的茂密森叢,於她、於對方的眼底茁壯,且不忍窺看。她必須閉起眼,也該閉起眼。曾有的記憶裂成片,溶蝕在水煙與蘑菇苞子中,然而愛會一再讓她尋到他、碰觸他。


  她不成的夢啊——綿羊睜開眼。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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