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

羽化





羽化是幼體發育成蟲的最終過程。


昆蟲的變態是一個極其複雜的過程,因幼蟲與成蟲形態不同,生活方式和環境也不一致。蟲體自卵孵化後歷經蛹期,並在蛹期體內進行劇烈的組織和器官的改造過程,爾後羽化,破蛹而出。




人類也是如此。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修行者得道之時拋去俗世的軀殼,靈魂飛升。這樣看來,人與昆蟲沒有什麼不同,兩者皆是附庸自然之下的生命與產物。




當一個人在末日中無神的仰望,代表他即將褪去肉身,迎接全新的自己與生活。來自基因的感召與天空的蒼茫勝過一切理智與感性,無論身旁的人如何哭喊都無法改變這個既定事實。


因為,拋棄過往是命中注定的事實。


他終要進化。






一觸即逝的親吻落下。



這不是意外。

人類只需一個簡單的相視,亦或不經意的動作便能激起火花盛綻,直至燎原。

他看著躺在自己懷中的少女,心想,原來尋常人口中的感情是這麼一回事。解剖自己,將鮮血淋漓的心取出,最後以雙手獻給對方。


這是信任,亦是無聲的情意。



柴郡貓的面頰頃刻間染上紅潮,她瞪大眼睛直視那雙含笑金眸,隨後不甘示弱伸手扣住毛蟲的脖頸,直接了當的親吻下去。說是情人間的吻,倒不如當作小動物的撕咬更符合情境。至少對毛蟲而言柴郡貓確實人如其名,不論性格亦或某方面的習慣都和貓科動物的特點神似。



思及此,讓他忍不住輕輕撫弄掌下的白髮,並且輕笑出聲。

這個人就和眨著藍紫異瞳的俄羅斯白貓一模一樣。



於是他用安撫貓的方式去描繪對方的身體,從脖頸到肩頭,指尖順著來到肌膚來到這具軀體的核心所在:藏於肋骨之下,被人們視作生命泉源的心臟陣陣跳動,用耳朵也能補捉其聲響。

可惜,那隻覆在少女胸前的手被無情拍開。



柴郡貓對毛蟲怒目相向,卻在即將發作的下一秒被對方先發制人──以雙唇封住所有過於激昂的情緒。


終於佔上風的毛蟲隨後放任自己的手去探尋,從尖峰至低谷,最終在最幽深的地方打轉。指尖是溫熱的,這具被撫慰的身體亦是,於是他得以借著緩緩溢出但濕潤拂開蓓蕾,真正探入微微顫抖的穴口。



柴郡貓淺淺吸了口氣,這讓毛蟲的注意力轉向她的臉。可少女並不想要這種關注,而是她別過臉,試圖用白髮隱藏發燙的耳尖。


爾後水聲稍微急促起來,啪嗒、啪嗒、啪嗒,是稠密且勾人心神的聲音。屬於女性的纖細腰身微微抬起,她一手抓著床單,一手無意識勾住毛蟲的脖子。

而少年順從的伏首,將額頭抵在對方的鎖骨上。他沒有立刻進入,而是將勃起的前端置於穴口摩擦。


情慾的味道蔓延,像是過熟的果實帶著糜爛與醇厚香氣那樣醉人,無須任何酒精也能面紅耳赤。



「嘶。」


「會痛?」


「……」


以為自己能忍住別發出聲音的柴郡貓有些渙散,她為什麼要答應做這種事?今天不是要討論其他東西嗎?

思及此,她試圖以併攏雙腿的舉動來表達抗議。


「你原本要跟我說什麼。」


「嗯?」毛蟲抬起頭試圖裝傻,眼神十分無辜。


「在你動手動腳之前!」柴郡貓咬牙切齒道。


自知無法瞞過去的少年看了看對方的神色,沉吟一聲,最終選擇誠實以對:「我想,或許是時候離開深潭了。」


「……」

柴郡貓覺得還存有一絲希冀對方想說什麼話的自己很蠢,怎麼可以對這傢伙抱持期待?「現在是談論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察覺語尾殘留怒火的餘韻,毛蟲半垂金眸親吻柴郡貓的額髮,隨後替她拂開擋在眼前的髮絲。


這是比友誼更親暱,勝過親人羈絆,獨屬情愛的觸碰。


「確實不符合。」他附和,隨即挺腰與少女相連的地方更加貼近一些,同時讓屬於自己的那個部分深入溫暖潮濕的內裡。





蛹是醜陋的凡軀,而雙翅絢麗柔美。

當那雙承載靈動星火的金眸漸熄,即是身體無法維繫靈魂的徵兆。引以為傲的理性與邏輯迷失於清風呢喃,此刻少年對蒼穹的渴望如同切慕溪水的鹿,眼中再無其他。



才剛從普西博士那裡回來的柴郡貓一抬眼便看見毛蟲筆直走來,可視線空洞且沒有絲毫停留的越過自己,朝陽光之處走去。


她呆立原地。


「……」

開闔的雙唇並未流露任何音調,白髮少女霍然轉身,視線倉惶追尋對方的背影。


除了天空,毛蟲的眼睛沒有倒映出任何存在。


一陣顫慄襲上背脊,柴郡貓眼睜睜看著對方沐浴於朝陽之下。微風吹動他們身上的實驗袍,連同輕撫那頭黑髮,宛如昨夜她替對方伸手梳理那般。


少女的感情如同鏡子,那些無法理解的情感只能依靠摸索前行──愛情,情愛,多麼美好的詞彙。她得到愛的同時尚在迷茫,只能依靠少年的給予自己的行動來內化為反饋。柴郡貓才剛學會梳理頭髮的動作來表示親暱,卻在下一刻永遠失去了對方。






昨夜的月色清冽,蒼穹幽深。

將半張臉用手肘撐著,柴郡貓側身躺在床上,異瞳似有星光跌墬。「所以,去哪裡比較安全?」


兩人交融著呼吸。


毛蟲聞言笑著,欲抬起手微微一動,最終沒有朝少女的臉伸去,反而用手背蹭著白色鬢髮。


無所謂了,他想。

「只要往後我們能在一起就好了。」


如此一來即便是身處死蔭幽谷,自己都能視作天堂的安然。

少年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只是收回手,與柴郡貓靜靜相視。



視野有一瞬間的模糊。



作為毛蟲的助手,柴郡貓知道對方真正在深潭研究的資料都是什麼。月神蛾、冥河水母、食腐動物……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要研究這些已經不是人類的生物,但這並不妨礙柴郡貓理解資料檔上的文字。



進化物種保留記憶的機率無法檢測,也無從實驗。不排除捨棄肉體的同時,個體的心智也會隨之轉變。



那麼,究竟是轉變了什麼?

她想起昆蟲的生命歷程,若說飛蛾是鱗翅目的最終型態,脫離蛹後的個體興許會保有幼蟲的習性與記憶。


依稀之間,自己似乎又回到末日初臨的那天。尖嘯、火光、濃煙,血腥與肉末的味道混雜,唯有毛蟲握著她奔跑的手是最真實的。

柴郡貓轉過頭,看著一位女性哭喊著,但她進化為月神蛾的男伴依然飛往天空去。


隨後,殭屍吞沒了對方。




一顆水珠代替記憶中黑髮少年沒有完成的輕撫,順著屬於女性的白皙臉龐淌落。


於是這一刻柴郡貓徹底明白──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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