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先生與琴
#難以言喻#停留
為什麼叫住她，羅曼也不確定。
如果是在尋找昔日友人的身影，說起來也太過可笑，他清楚自己不是個戀舊的人。
但或許是有些懷念，懷念什麼都不用煩惱，可妄自沉浸在音樂裡的青澀時光。
羅曼輕啜一口黑咖啡，打量起抱著琴盒坐在布沙發上的少女。
雖然她板著一張臉，偽裝成什麼都不在乎的淡漠模樣，但從進入屋內，那雙淡灰色眼睛便閃著好奇的光芒，直盯著房間中心的鋼琴。
也是，雖然帶著把價值不菲的小提琴，但看那身脫線還沾著泥與柑橘醬的長大衣，和她亂糟糟有些分岔的紅彤色捲髮，少女顯然來自平民區。
「施坦威三角鋼琴......」
大概是擔心碰壞了茶杯，少女的動作有些拘謹，她問：「羅曼......先生是音樂家嗎？」
羅曼挑了挑眉，先前與少女對話時，她明顯對他沒什麼興趣，甚至還有些對富人的不屑一顧。
「不是，我是位商人，那僅僅是兒時的興趣罷了。」習慣性用指節敲了敲桌子，他搖搖頭回答。「以前偶爾會彈幾首，但隨著工作忙了起來，已經好幾年沒碰了。」
注意到少女喝了口茶後就皺緊眉，羅曼猜想她不習慣紅茶的味道，便替少女的紅茶加了點牛奶和楓糖。
因為他的動作，少女睜大了灰色的杏眼，還是輕聲說了句謝謝。
看著脹紅臉的少女，羅曼想起兒時玩伴也是這樣，好勝心強但臉皮薄，無論是孩子間的遊戲，還是與他音樂上的較量，總不輕易示弱。想著想著，他勾起微笑，胸口卻莫名疼了起來，彷彿缺了個洞。
「羅曼......先生，天快黑了，那麼你想聽什麼歌呢？」
大概不習慣加上敬稱，少女在稱呼時總有不自然的停頓，但羅曼也不是在乎禮儀的人。
少女放下茶杯，用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手，打開琴盒。
羅曼觀察起少女的琴，楓木製的琴身已經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他思考了會，還是問了最初他叫住少女的原因。
「剛才在巷口聽到的那首曲子......是小姐您的原創曲嗎？」
大概是第一次被問到這樣失禮的問題，少女顯然有些驚訝，她停下了調音的動作。
「不是。」少女頓了頓，灰色的瞳閃過一絲細不可覺的悲傷，她露出了個略顯蒼涼的微笑。「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但他很早就不在了。」
原來已經去世了嗎。
儘管分別多年，羅曼並不期望能夠找到曾和他一起創作這首歌的友人，他還是對這個噩耗感到晴天霹靂。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問的事情有很多，但所有的疑問被無處可宣洩的悲愴吞噬殆盡，最終他只能吐出一句：「我很遺憾。」
少女沒有再說什麼，僅是點點頭，然後舉起了弓。
羅曼試圖堆起微笑，但他顯然難以恢復平時冷靜自制的模樣，他顫抖著開口：「那麼......請再為我演奏一次吧，這首歌......」
這悲傷來的太突然，羅曼甚至難以消化這份情感，他只得再啜了一口咖啡，輕輕閉上眼睛。
時間是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它帶著靜默去流浪，或許不只時間，每個人都是流浪者，走走停停，浸泡於現實後，沉澱下來的，只餘苦澀。
當熟悉的旋律隨音符傾瀉而下時，羅曼突然明白了胸口的空洞感為何物。
他想，或許那是悲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