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美国政治的模因（meme）化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选民会在2024年大选中，根据表妹的丈夫的妹妹在群聊中分享的搞笑视频形成自己的观点？

插图：Scorpion Dagger

在去年6月空军学院毕业典礼的一段视频中，乔·拜登身着海军服，头戴蓝色球帽，与一位面带微笑的学员握手，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但是，总统并没有顺利地离开舞台左侧，而是一个不优雅的俯冲。一位评论者在NBC新闻的TikTok账户上写道："这个人摔倒的片段太多了。"另一位评论者说："我真的为他感到难过，"他表现出的怜悯同情可能会让拜登的顾问们感到害怕。播客罗比·斯塔巴克（Robby Starbuck）在一篇帖子中写道："在他这个年纪摔成这样是非常严重的，"帖子中还附上了事件的完整视频。"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参选"。保守派媒体人布伦登·莱斯利（Brendon Leslie）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张拜登被搀扶起来的照片，并写道："一图看清美国现状"。

八十一岁的拜登确实时常看到自己的双脚与自己为敌。2021年3月，总统在爬楼梯登上空军一号时踉跄了一下，之后《纽约邮报》汇总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表情包，其中一张显示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驾驶高尔夫球击中了拜登的后脑勺。2022年6月，拜登在特拉华州雷霍博斯海滩的度假屋附近骑车时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旁观者用相机拍下了这一看起来很痛苦的瞬间。2023年9月，总统在空军一号的楼梯上走下楼梯时一时失去平衡，福克斯新闻用整篇文章报道了这一险些摔倒的事件。拜登在台阶上的挣扎已经成为一个热点，以至于去年11月，在空军一号降落波兰后，有人从远处从楼梯上翻滚而下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一股错误信息的浪潮，称翻滚者正是拜登。美联社就此事发表了一篇事实核查文章，澄清自己的记者看到拜登毫发无损地走下飞机楼梯。

失去平衡是衰老过程中的正常现象。在拜登2023年2月的最近一次体检中，白宫医生凯文·奥康纳（Kevin O'Connor）为总统签发了一份健康证明，但指出他患有脊柱关节炎，再加上脚伤，导致他步态僵硬。据《Axios》报道，拜登穿运动鞋的次数增多了，并与理疗师一起锻炼以改善平衡，他的团队还为他找到了一套更短的楼梯，供他进出空军一号时使用。白宫经常将涉及总统与重力抗争的新闻周期视为分散选民注意力的议题，如堕胎机会和处方药费用。但民意调查一直显示，绝大多数美国人（以及大多数民主党人）认为拜登年纪太大，无法在下一个任期中发挥有效作用。与此同时，总统的支持率与2021年1月6日特朗普试图推翻大选后的支持率相差无几。通货膨胀率下降。股市屡创新高。抛开"经济衰退"等模糊因素不谈，拜登的低支持率与对其年龄的怀疑有关，这似乎是合理的假设。特朗普今年七十七岁，在演说中经常语无伦次、大喊大叫。然而，他受年龄问题的影响似乎要小得多。为什么呢？一言以蔽之，答案可能就是"模因"（memes）。

注释：meme（/ m iːm /，MEEM ），是一种通过互联网（通常是通过社交媒体平台）传播的文化项目（例如想法、行为或风格）。互联网模因可以采取多种形式，例如图像、视频、GIF和各种其他病毒式传播。模因的特征包括它们对模仿的敏感性、它们对互文性的使用、它们以病毒模式传播以及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该名称源自理查德·道金斯 (Richard Dawkins)于 1972 年提出的模因 (meme)概念。

随着2024年竞选活动的展开，许多美国人已经淡忘了时事。路透社研究所的一项2023年研究发现，只有48%的受访者对新闻"非常"或"极其"感兴趣，低于2017年的63%。由于这种疲劳，新闻网站的流量骤减。但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至少有一半的美国成年人表示，他们会在社交媒体网站上看新闻。尤其是从TikTok上获取新闻的成年人比例自2020年以来增加了两倍；三分之一的30岁以下成年人经常从该平台获取新闻。与此同时，特朗普将在竞选日程中分出时间出庭，而拜登的顾问们似乎认为，较少的外出意味着较少的跌倒、失误和口误机会。因此，2024年的选举似乎很可能会在媒体环境中展开，越来越多的选民会根据他们表妹的丈夫的妹妹在群聊中分享的搞笑视频形成自己的观点。

作为副总统，拜登多年来一直享有友好的表情包。2010年，拜登在麦克风前对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说，签署医疗改革法案是"他妈的一件大事"，这使他成为一个平易近人、直言不讳、情绪化的漫画形象，成为脾气冷淡的奥巴马的有力衬托。两年后，拜登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热播剧《公园与娱乐》（Parks and Recreation）中客串演出，这也是副总统是莱斯利·克诺普（Leslie Knope）意淫对象这一长期噱头的终结。2014年，拜登戴着他标志性的飞行员太阳镜，一边吃着雪糕筒，一边闪烁着两张十美元钞票的图片在网上疯传。GQ将他归入"真正的时尚大师"之列。拜登在Instagram上发布的第一张照片，前景是飞行员墨镜，背景是他在办公桌前阅读文件的模糊画面。飞行员模因的基调与拜登如今的形象截然相反：这是一个老去的男人，他的年纪很好，很冷静，是那种在里霍博斯夏季冲浪中游上几圈的预科生、健康的老爷爷。在2016年大选失败后的几天和几周内，民主党人用拜登和奥巴马作为“最好的朋友”的表情包来治愈自己的伤口。

但是，当拜登在2020年与特朗普竞选时，拜登的话题已经凝固，特朗普自己也在推特上写道："欢迎参加竞选，瞌睡乔"（Welcome to the race Sleepy Joe）。此后，保守派媒体助长了"拜登是个反应迟钝的老顽固"的观点（据报道，在幕后，拜登注重细节，脾气急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拜登都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一些危言耸听的"拜登很虚弱"的谣言，其中许多都是根据一些磕磕绊绊的原始录像制作的，其来源并不明确。查尔斯顿学院的传播学教授瑞安·米尔纳（Ryan Milner）对我说："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属于联合传播，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属于草根情绪。"我的猜测是两者兼而有之。不过，米尔纳接着说，本·夏皮罗（Ben Shapiro）和史蒂文·克劳德（Steven Crowder）等保守派媒体人士在巩固拜登能力严重受损的看法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即使拜登老了这件事不是他们挑起的，但这些人提出了问题，传播了信息。"夏皮罗在节目中谈到拜登在空军学院摔倒的事，称"拜登是一位脆弱的老先生"，"他可能会摔倒，摔坏臀部，这可能会导致他走向棺材"。

特朗普是美国生活中另一个著名的"模因"人物。他是作为一个完全成型的文化偶像、虚张声势者、小丑、有品位的财富的解毒剂进入政治战场的。他总是被人戏谑——他是说唱歌曲和《家有儿女2》中的富翁——但他也对这种夸张的形象拥有一定的控制权。2016年竞选期间，特朗普因体重和吃麦当劳的习惯遭到嘲讽；据报道，至少在当时，他的标准点餐是两个巨无霸、两条菲力鱼和一杯巧克力麦芽糖。2019年，当他在白宫接待克莱姆森虎队冠军橄榄球队时，他点了麦当劳、温迪、多米诺和汉堡王，这一举动被他的支持者们亲切地传为佳话，证明总统并没有失去平常心。最近，特朗普被迫在佐治亚州富尔顿县拍摄了一张脸部照片，他因密谋推翻该州2020年大选结果而面临刑事指控。照片曝光后——瞪大眼睛的特朗普在强光下定格，他的竞选团队迅速利用这一机会，以36美元的价格出售印有这张照片的T恤。

漫画很难描绘。特朗普只比拜登年轻四岁，但他的好战（礼貌地说）似乎避免了对他衰老的指责。按照这种逻辑，一个衰弱的人会在曼哈顿诽谤案的审判中与法官发生激烈争吵吗？拜登竞选团队在被要求回应拜登年龄太大不适合担任总统的普遍看法时，指出内部民调显示四分之三的目标选民不相信唐纳德·特朗普会成为党内提名人。言下之意是，一旦选民意识到特朗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就会想起他们认为特朗普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拜登的2020年竞选活动与其说是宣示他的立场，不如说是承诺他将与特朗普对立。现在，拜登的支持者抱怨选民没有关注他的成就——包括应对新冠疫情的美国救援计划、基础设施投资和通胀减少法案——但部分原因是因为拜登承诺了一种平静的政治。他的主要吸引力在于他这个老白男人的平庸无味：这意味着他的支持者不必关注混乱的事件。这为右翼迷因创造了一个完美的真空。米尔纳说，右翼观点更加黑白分明，这使得模因更容易制作，也可以说更有效。“你可以从很多关于性别问题的迷因中看到这一点，因为如果对你来说，性别只有男性、女性、黑白、生物二元，那么其他一切都只是愚蠢。这很容易被取笑。”正如右翼网红本尼·约翰逊喜欢说的那样，“左派无法制作模因。但我们可以。”

这并不是说左翼在拜登担任总统期间没有成功地将他正面模因化。黑暗布兰登"（Dark Brandon）是对亲特朗普的"布兰登加油"（Let'sGoBrandon）模因的改编——这个模因的根源太复杂，这里就不一一解释了（基本上，它是"去他妈的乔·拜登"的一种非正统表达方式）——2022年的某个时候在左翼社交媒体上出现。这种模因的典型特征是拜登的眼睛射出激光，或者双手发出闪电，有帕尔帕廷皇帝的风格，意在庆祝政策的胜利。这是左翼对普遍认为拜登软弱或糊涂的观点的反击；事实上，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黑暗领主。拜登的竞选团队现在出售"黑暗布兰登"T恤衫。

白宫还试图用幽默来回应年龄问题。去年11月拜登81岁生日时，他的Instagram账户上发布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总统开心地坐在一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前。标题写道："在你146岁生日的时候，你已经没有地方放蜡烛了！"。可想而知，人们的反应褒贬不一。一位TMZ团队成员在该小报的一次员工讨论流行文化新闻的录音中说道："这可能是他担任总统以来最讨人喜欢的一次了。"其他人就没那么友好了。保守派电台主持人达娜·洛什（Dana Loesch）在推特上写道："在他面前的盘子上有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本文原标题为The Meme-ification of American Politics。作者简介：克莱尔·马龙（Clare Malone）是《纽约客》的一名撰稿人，主要报道媒体业务、新闻和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