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特稿｜用绿卡引诱中国投资者的美国乡村滑雪场骗局

《纽约客》杂志封面秀

萨鲁拉·鲍（Sarula Bao）绘制的《纽约客》封面图片《农历新年》。艺术家描绘了与亲人围坐在餐桌旁享受美食的快乐。

二月通常是这座城市冬季最严酷的月份，对纽约人来说可能会很艰难。但对于 2024 年 2 月 5 日封面背后的艺术家萨鲁拉·鲍 (Sarula Bao) 来说，她在探望中国的家人后，最近在长途飞机回家时起草了这张封面，它迎来了农历新年，一个与家人一起庆祝的时刻。“家人可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也可以是朋友的家人，”鲍说。“今年，我很高兴能在布鲁克林庆祝这一节日，我期待着烹饪所有的传统菜肴。”

《纽约客》2024年2月特稿｜用绿卡引诱中国投资者的美国乡村滑雪场骗局

本文即将刊登于2024年2月5日将要出版的《纽约客》杂志印刷版上，标题是：A Slippery Slope-The Rural Ski Slope Caught Up in an International Scam.作者简介：Sheelah Kolhatkar是《纽约客》杂志的特约撰稿人，撰写有关华尔街、硅谷、经济和政治的文章。她是《黑色边缘：内幕信息、黑钱和追捕华尔街头号通缉犯》一书的作者。

作为杰伊峰（Jay Peak）滑雪度假村的总经理，比尔·斯滕格（Bill Stenger）每天早上六点左右起床，七点前到达滑雪场。他要向首席造雪师和滑雪巡逻人员报到，参观滑雪场内的两家酒店，并与维修工人、缆车操作员、餐饮经理和滑雪学校教员聊天——这是一种通过不断运动进行管理的方式。斯滕格今年七十五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线框老花镜，体格健壮，看起来很适合穿毛茸茸的毛衣。关于滑雪，他最近告诉我："我热爱这项运动。这是一项充满活力的运动，如果教得好，它能改变人的一生。"2016年4月13日，他结束了上午的巡视，正在和扫雪部门的负责人喝咖啡，他的助手打来电话。"你得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她说，语气有些紧张。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人来了。"

即使在事实并不允许的情况下，斯滕格也能保持乐观。他一开始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告诉我："就我所知，他们是来参观的。"他把车开到作为度假村行政中心的拖车群，注意到停车场上有五六辆黑色的SUV。在办公室里，他的员工们尴尬地站着。一位名叫杰弗里·施耐德（Jeffrey Schneider）的律师告诉斯滕格，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正在查封斯滕格的商业伙伴阿里尔·基罗斯（Ariel Quiros）的度假村。证券交易委员会还将查封一小时车程外基罗斯拥有的另一座滑雪场伯克山。此时，证券交易委员会特工正在搜查基罗斯在迈阿密的办公室。施耐德交给斯滕格一份长达81页的文件，指控斯滕格和基罗斯欺诈。

杰伊峰位于佛蒙特州北端，距离加拿大边境只有20分钟车程，是该地区降雪量最大的地方之一。多年来，它一直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山丘，以深雪和峡谷滑雪著称，主要接待当地人、加拿大人和铁杆滑雪爱好者。"该地区的房地产经纪人马克·英格利希（Mark English）告诉我："你可以环顾四周的客人，看到他们的装备上贴着很多胶带。那些沉迷于滑雪，但不一定有很多钱的人——就是来到杰伊峰的人"。该地区相对贫穷，工作机会稀缺。但是，在2000年初，斯滕格制定了一个计划来扩大度假村并创造就业机会。他利用EB-5签证计划筹集资金，该计划旨在引导外国投资进入为美国人创造就业机会的企业，尤其是在美国农村或经济不景气的地区。外国投资者及其家人只需支付50万美元（后来涨到了90万美元），就有资格获得绿卡，只要这笔钱成功创造了至少10个就业机会。康奈尔大学的法学教授斯蒂芬·亚勒·罗尔（Stephen Yale Loehr）说："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项目，因为那些无法找到传统银行融资的项目可以利用EB-5资金来启动它们的项目"。

斯滕格说服基罗斯支持他的计划，利用EB-5资金将该地产改造成一个四季皆宜的度假胜地，包括一个高尔夫会所、一个溜冰场、一个带可伸缩玻璃屋顶的室内水上乐园和一个造浪池。基罗斯后来买下了伯克山，并希望将其也开发成度假村。在斯滕格的敦促下，他还在斯滕格居住的纽波特镇购买了一块地皮，计划建造一个大型生物技术设施，生产精密的医疗产品，包括透析机和人工器官（如便携式心肺泵和人造肝脏）。他们预测，这些项目总共可以创造约一万个新的工作岗位。斯滕格飞往世界各地，以绿卡为承诺招揽外国投资者。他总共筹集了三亿五千万美元。"他说："如果我正在实施的计划得以完成，这个社区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指控斯滕格和基罗斯实施了"大规模"欺诈，滥用了一半以上的筹款。据称，基罗斯将大部分资金通过各种空壳公司转入自己的腰包——例如，挪用5000万美元用于缴纳税款和购买曼哈顿特朗普广场的一套公寓。斯滕格本人并未被指控偷钱。但是，根据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说法，他为这些项目提出了虚假的就业和收入预测，以鼓励进一步投资，然后在基罗斯中饱私囊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任佛蒙特州州长的彼得·舒姆林（Peter Shumlin）曾将斯坦格和基罗斯形容为"奇迹的创造者"，他在州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时说："我们都感到被背叛了"。

当施耐德向斯滕格宣读文件时，联邦特工在度假村内四处出动，专家们保护着计算机系统。杰伊峰度假村被移交给法院指定的"接管人"，在案件审理期间，接管人将为投资者保护度假村。工作人员奉命继续正常工作，游客们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斯滕格读完诉状后，站起身来，把诉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他说："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补充道，"我得给我妻子打个电话。"施耐德回忆说，斯滕格似乎很震惊，开始流泪。他告诉我，斯滕格“要么对他所读的内容感到非常惊讶，要么对他所读的内容表现出非常惊讶的样子。”

佛蒙特州农村地区在创造就业机会方面并非唯一。人口密度是促进经济繁荣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使得偏远地区处于不利地位。在过去的五十年里，奥斯汀和纽约等大都市地区从良性循环中获益匪浅。受过教育的工人吸引了雇主，反之亦然，从而创造了多样化的高薪工作。在农村地区，甚至在底特律和布法罗等较小的城市，全球化导致主要雇主——比如说汽车或纺织品制造商——离开，促使更多企业倒闭，迎来螺旋式下滑。例如，在1990年代末和2000年代，来自亚洲的廉价家具大量涌入，导致北卡罗来纳州家具制造业的半数工作岗位消失。该州南部的罗伯逊县曾经是繁荣的工厂所在地，现在那里的贫困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多。在全国范围内，城市富裕居民与其他人之间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两个平行的社会，助长了政治两极分化。在上届总统选举中，乔·拜登赢得了不到五百个县，但根据一项估计，这些县加起来约占美国经济活动的百分之七十；唐纳德·特朗普赢得的县数量是拜登的五倍，但它们仅占全国经济活动的百分之三十。

一个地区一旦衰落，轨迹就很难改变。佛蒙特大学退休经济学教授亚瑟·伍尔夫（Arthur Woolf）指出，佛蒙特州中部一个拥有三千人口的小镇哈德威克（Hardwick）培育了以手工食品为基础的经济，当地领导人希望这能为该地区带来商机。该镇有一家顶级奶酪生产商贾斯珀山农场，周边地区有几家高级啤酒厂、一家名为皮特绿地的有机蔬菜批发商和几家农场到餐桌的餐厅。一位当地人写了一本名为《食物拯救的小镇》的书，描述了如何在其他地方复制这种模式。但五年前，伍尔夫对哈德威克的支持者们的说法进行了研究，发现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这种努力并没有给当地的就业带来实质性的改变。他告诉我："这些都是长期的结构性因素，很难逆转。"

EB-5计划背后的理念是，寻求签证的外国人可能比国内投资者更愿意将资金投入低收入地区。1990年该计划签署成为法律后，每年为愿意投资的人预留一万张绿卡。时任共和党国会议员的道格·贝鲁特（Doug Bereuter）认为一法律违反了美国价值观，并指出，当他得知美国公民身份"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人"时，他感到非常难过。但这种安排也有其拥趸。E3投资集团的负责人马特·戈登（Matt Gordon）告诉我："简而言之，EB-5计划是一个创造就业机会的计划。有很多优秀的人移民到美国，他们把资金投入到美国的企业家身上。"

在该计划实施的最初几十年里，只有极少数签证被使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变化使该计划更具吸引力。国会允许集合投资——将资金合并起来，为规模更大、潜在利润更高的开发项目提供资金。国会还使创造就业机会的要求变得更加灵活：外国投资者现在可以声称，由于这笔资金，"间接"创造了就业机会。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银行和其他机构纷纷缩减贷款，导致企业家们急需资金。熟悉EB-5计划的人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大批中间人——法律顾问和经纪人——开始寻找需要资金的项目，招募外国投资者，并在交易成功后赚取中介费，每个投资者在特定项目上的中介费可达数万美元。最初，这些中间人中有一些是前联邦移民官员。哈罗德·埃泽尔（Harold Ezell）是移民归化局的前局长，后来成为一名移民顾问，他告诉《纽约时报》：“我们在船民问题上做得很好，我认为几艘游艇不会伤害美国。”

很快，经纪人就在世界各地的高级酒店为投资者举行会议。"戈登告诉我："人们喜欢拥有第二本护照。中国一直是最大的投资者来源国，最近，戈登注意到来自中国的需求有所增加。……EB-5资金支持了一些有价值的项目。在西弗吉尼亚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农村地区，它帮助建立了两个阿片类药物成瘾治疗中心。佛蒙特州沃伦的Sugarbush滑雪度假村在2008年耗尽了常规资金，但在EB-5资金的支持下得以完工，估计挽救了八百六十个工作岗位。"我们在大约十年内就收回了投资者的投资，"Sugarbush的前业主告诉我。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开始将该计划用于“更有创意”的用途。2015年，曼哈顿哈德逊码头背后的开发商为一个包括豪华购物中心、公寓和办公楼在内的项目筹集了至少12亿美元的EB-5资金。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昂贵的房地产开发项目。《纽约时报》将其描述为"巨大的新自由主义锡安"。为了获得仅适用于高失业率地区的最优惠 EB-5 融资的资格，纽约的经济发展机构聘请了一位经济学家，绘制了一张地图，上面有一连串的人口普查区，这些人口普查区笨拙地延伸到中央公园以及城市北端的住宅项目群。"他们称之为'蛇'，"EB-5投资顾问迈克尔·吉布森（Michael Gibson）告诉我。"当他们发现自己可以操纵人口普查——真正的'偷梁换柱'——的时候，所有这一切都爆发了"。

其他项目也采用了同样的策略。在比佛利山庄，一个耗资1.5亿美元的华尔道夫酒店利用重新绘制的由12个相连小区组成的地图建成。在拉斯维加斯，一个名为"名胜世界"的中国主题酒店和赌场拔地而起，由近十亿美元的EB-5资金资助。2016年，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的家族利用该计划在新泽西州建造了一栋五十层的特朗普品牌豪华公寓楼。第二年，库什纳的妹妹妮可·库什纳·梅耶尔（Nicole Kushner Meyer）在中国的一个舞厅里向满座的潜在投资者推销了另一个这样的项目。活动的广告上写着："投资50万美元，移民美国"。

比尔·斯滕格住在佛蒙特州纽波特市一栋舒适的两层楼房子里，俯瞰着孟夫雷马戈湖。屋内摆放着深色木材、蜡烛、鲜花和一个彩绘标牌，上面写着："与朋友和家人在湖边度过的一天...无价之宝"。最近我去拜访他时，我们两人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摆满了他多年来营销杰伊峰公司的文件。斯滕格在纽约州康宁长大，童年的冬天他都是踩着木制滑雪板从山上滑下来度过的。1964年，他去了魁北克的蒙特特伦布朗——这是他第一次体验真正的滑雪胜地。斯滕格谈到他的第一次滑雪时说："当我滑到山底，回过头来看到新鲜的雪道时，我有一种永远也忘不了的冲动。1975年，他开始从事滑雪行业。他教他的妻子，一位名叫玛丽·简的护士，在佛蒙特州比较著名的滑雪场之一的基林顿滑雪。

斯滕格难以抑制自己对这项运动的热情。他引用了约翰·基钦（John Kitchin）提出的一个理论，基钦是一名神经学家，他离开了医疗机构，整天在圣地亚哥的木板路上快乐地滑旱冰。基钦认为，滑旱冰和滑雪运动中的横向运动会刺激耳石，耳石是位于人的内耳上的一块碳酸钙，会引发流动感和兴奋感。关于滑雪场，斯滕格说："人们在那里是为了和家人、孩子一起享受美好时光。没有什么是消极的"。

1984年，杰伊峰的所有者雅克·希伯特（Jacques Hebert）聘请斯滕格担任度假村的总经理。杰伊峰滑雪场深受人们喜爱，但缺乏合适的造雪设备，缆车也需要升级。"我很高兴能去一个需要帮助的地方，"斯滕格说。山峰附近很少有住宿的地方，这限制了游客的数量。斯滕格总是讨厌四月份，那是滑雪季的末尾，他每次都不得不解雇数百人。维吉尔·斯塔尔（Virgil Starr）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维修工，今年七十三岁，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母亲、女儿和他的四个兄弟都曾在度假村工作过。每年春天，当斯塔尔下岗时，他都会在当地一家胶合板厂找份工作，但他更喜欢在杰伊峰工作。谈到度假村，他说："在这里工作让我年轻、有活力、有时间"。

九十年代，斯滕格开始勾画一个雄心勃勃的重新设计方案，使度假村全年都能营业。他说："我喜欢这个总体规划的一点是，它能让我留住我的员工。"他开始寻找潜在的支持者，首先是一些在山上滑雪的加拿大银行家。当地报纸《巴顿纪事报》的编辑约瑟夫·格雷瑟（Joseph Gresser）告诉我，斯滕格每隔几年就会宣布，他已经找到了可以帮助杰伊峰转型为四季度假胜地的人。"每次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格雷瑟说。"他们看了一下基本数据，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投资。经济不景气。无论如何"。杰伊峰位于佛蒙特州被称为东北王国的地区。佛蒙特州立法机构的经济学家汤姆·凯维特（Tom Kavet）告诉我："有很多州政府项目都试图为该地区带来就业机会，但都没有真正奏效。

很快，斯滕格了解到了EB-5计划。他与当时的州长霍华德·迪恩（Howard Dean）政府合作，创建了全国首个由联邦政府授权、由州政府运营的EB-5区域中心。该中心承诺对任何此类项目进行监督。2006年，杰伊峰的所有者希伯特突然去世。斯滕格开始为度假村寻找买家，并开始与杰伊峰公寓业主阿里尔·基罗斯（Ariel Quiros）交谈。基罗斯肩膀浑圆，目光冷峻。他在哈莱姆区长大，说他小时候曾向同学出售奇巧口香糖赚钱。他后来告诉当地新闻网站VTDigger："当你需要生存的时候，就是你成为企业家的时候。"他曾在军队服役，驻扎在韩国，并在那里遇到了他的妻子。基罗斯说，1980年退伍后，他做了一名修理工，帮助韩国政府发展与美国公司的贸易。最后，他定居迈阿密，经营一家进出口公司。他后来在证词中告诉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我是一个交易制造者"。"我总是试图让韩国人理解美国人的想法......反之亦然。(无法联系到基罗斯对此发表评论）。

斯滕格的儿子安德鲁是杰伊峰的设施主管，他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基罗斯和他的同事。一位前州政府官员告诉我："第一次见面后，我觉得自己需要洗个澡。"但斯滕格对基罗斯的财富印象深刻。"他总是去零售店买很多衣服，"斯滕格说。"他喜欢给小费，花钱大手大脚，员工们都很喜欢他。"斯滕格的一位律师布鲁克斯·麦克阿瑟告诉我："当见到有地位的人时，比尔·斯滕格就像一个孩子见到了大明星。"格雷瑟说，基罗斯是"如果要找人扮演一个可疑人物，中央选角组就会派过来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他，除非比尔·斯滕格为他担保"。

斯滕格已经帮助从外国投资者那里筹集了1750万美元，用于杰伊峰的扩建。他鼓励基罗斯买下这个度假村，并提供了一项奖励措施：作为一种开发费，基罗斯将获得约占建筑预算15%的付款，总额达数百万美元。2008年，基罗斯以大约2,5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杰伊峰。斯滕格被任命为首席执行官，基罗斯给了他度假村15%的股份，五年后可增至20%。基罗斯在佛罗里达一家名为雷蒙德·詹姆斯（Raymond James）的银行整合了该项目的财务，他的前女婿乔尔·伯斯坦（Joel Burstein）在这家银行担任经纪人。回想起来，基罗斯让亲戚管理项目财务这一事实本应引起质疑。但这只是斯滕格声称不了解的几个问题之一。他告诉我："我对雷蒙德·詹姆斯公司了解不多。我不知道与投资部门相比，它的银行部门规模相对较小。这是我的错。"

在随后的几年里，斯滕格被证明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筹款人。他与一位名叫道格拉斯·胡尔姆（Douglas Hulme）的EB-5顾问合作，后者为他联系海外投资人，并为他找到的每一位投资人收取5万美元的"管理费"。斯滕格乘坐商务舱飞往日本、中国、越南、阿联酋、南非、哥伦比亚、巴西、玻利维亚和阿根廷。许多潜在投资者都是女性和她们上大学的孩子，投资顾问戈登告诉我，这是典型的情况：妻子经常带着孩子出国，而丈夫则继续在国内工作。斯滕格喜欢他遇到的大多数投资者，并邀请许多人住在杰伊峰，"看看他们是什么的一部分"；不过，当一个俄罗斯"山寨寡头"提出以一百万美元现金作为投资时，他拒绝了。

通常情况下，佛蒙特州EB-5区域中心所在的商业和社区发展局的州政府官员都会加入斯滕格的旅行。他们吹嘘自己的监督力度很大，说他们正在监督投资活动并收集定期报告。斯滕格向佛蒙特州的长期参议员帕特里克·莱希（Patrick Leahy）和时任国会议员的彼得·韦尔奇（Peter Welch）提供了价值数千美元的捐款。莱希给斯滕格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你和你的投资者们的远见卓识帮助数百人在这个遭受全球经济衰退重创的地区找到了工作。莱希——斯滕格说他成了"相当亲密的朋友"——甚至在爱尔兰的一次投资者会议上突然出现，对项目大加赞赏，并带韦尔奇参加了在越南举行的另一次此类会议。斯滕格对我说："在你我之间，当一位美国参议员认可你时，那就是一个加分项，"（莱希和韦尔奇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杰伊峰有一百二十间客房的酒店及其室内水上乐园开始动工。维修工人斯塔尔告诉我："一切都太疯狂了。简直太惊人了。"当地承包商罗布·康拉德（Rob Conrad）说："他们开始不得不为这些建筑雇用家政和维修服务。这对社区来说是个福音"。舒姆林州长告诉我，他对此印象深刻："有成百上千的人戴着硬礼帽在那里工作，创造就业机会"。

斯滕格的公众形象大幅提升。他担任州长经济委员会成员，并被佛蒙特州商会授予年度公民奖。他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领取与担任总经理时相同的薪水，年薪约20万美元。但他坚信，一旦扩建完成，他的股份将使他变得富有。基罗斯则在曼哈顿买了两套昂贵的公寓。2012年至2016年间，他向州民主党和舒姆林捐赠了数千美元，两人关系密切。基罗斯喜欢在州长身边投射权力，据舒姆林称，他曾一度暗示，他或许可以通过自己在委内瑞拉的关系安排佛蒙特州获得低价取暖油。2013年，舒姆林接受了基罗斯的邀请，在访问曼哈顿时住进了基罗斯在曼哈顿的一套公寓，并在庆祝女儿生日时再次住进了基罗斯的公寓（"我不喜欢花纳税人的钱，"舒姆林告诉我。"因此，只要有人提出让我担任州长，而且我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或住在他们的公寓里，我就会去做。）舒姆林还与斯滕格一起参加了两次筹款旅行，其中一次途经北京、深圳、胡志明市和上海。

不过，内部人士开始提出质疑。杰伊峰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是一位名叫迈克·杜邦（Mike DuPont）的注册会计师，业余时间喜欢滑雪，他后来告诉政府特工，斯滕格从一开始就给他留下了"不自量力"的印象。基罗斯控制着谁能接触到财务报表。当杜邦终于看到一份财务报表时，他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现象：一些投资者的资金无法使用，因为基罗斯将这些资金用作了保证金贷款的抵押品。杜邦辞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名叫约翰·卡彭特的会计师，他的头衔是"财务总监"。他也被拒绝查看报表。他开始担心为特定建筑项目筹集的资金被用于支付其他费用，他认为这违反了公司的协议。"他在写给斯滕格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有太多的资金通过转账混在一起......这已经变得相当混乱。卡彭特最终也辞职了。(杜邦和卡彭特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对于上市公司来说，财务总监及其继任者接连辞职的消息很可能被解读为麻烦的征兆。但杰伊峰公司的发展仍在继续。2012年，基罗斯以千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了附近的伯克山，这让斯滕格大吃一惊。据斯滕格回忆，基罗斯说是韩国的投资者提供了资金；基罗斯将公司更名为QBurke，并让自己的儿子担任首席执行官。

斯滕格告诉我，他对这次收购很不满意，觉得基罗斯操之过急。但这似乎并没有削弱他的野心。他很快说服基罗斯启动了一个更大的项目：耗资六亿美元开发新港镇的计划。这个计划的规模近乎滑稽。该计划包括与基罗斯的一位朋友经营的韩国生物医药公司AnC Bio合作经营一个七十五万平方英尺的工厂。该工厂将生产医疗产品，并为医学研究提供无尘室。斯滕格和基罗斯还计划建造一家酒店、一个会议中心、一个住宅和零售综合体，并扩建当地的机场。斯滕格希望通过努力，把这个小镇变成一个小型硅谷。

一些当地人认为，高薪科学家和高管不可能愿意住在佛蒙特州的乡村。新港镇的主要雇主包括一家头盔制造公司、公立学校系统和一所州立监狱。佛蒙特大学经济学家伍尔夫告诉我："这是一个萧条的城市。那里有很多贫困人口，也没有什么活动"。但斯滕格坚持认为，新港的地理位置——距离魁北克城、蒙特利尔和波士顿均在数小时车程之内——将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他在为《纽约时报》拍摄的一段视频中，伴随一篇关于该项目的热情洋溢的文章，他指出："没有人会有信心在这里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投资，因为这里太偏僻了。...但我们有信心，因为我们来自这里。我们有远见"。参议员伯尼·桑德斯、莱希、韦尔奇和舒姆林都出席了宣布新港项目的新闻发布会。佛蒙特州商业和社区发展署前秘书帕特里夏·穆尔顿告诉我："对于社区中的很多人来说，这就像'终于，我们要在经济活动中分得一杯羹了'。"

早在2013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就就EB-5计划中的欺诈行为向投资者发出警告。同年2月，它叫停了一项计划，该计划的开发商塞西（Anshoo R. Sethi）筹集了1.56亿美元，主要来自中国投资者，用于在芝加哥建造一座零碳排放酒店和会议中心。年仅29岁的塞西谎报了自己的简历，假装拥有15年的酒店业经验。他甚至从未申请过大部分建筑许可证，并将数百万美元用于个人消费，包括作为礼物送给女友的整容手术。塞西承认犯有电信诈骗罪，被判处三年监禁，并被勒令偿还投资者。(几年后，一位名叫维多利亚·陈（Victoria Chan）的律师承认了诈骗和洗钱指控，她曾筹集5000万美元的EB-5资金，用于在加利福尼亚州建造一家酒店和一个购物中心。联邦调查局称，她用这笔钱在全州购买了价值近3千万美元的私人房产；联邦调查局还称，一些获得绿卡的投资者是因在中国犯罪而被通缉的逃犯。(陈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事实证明，整个计划容易导致不诚实行为。远道而来的投资者急于前往美国，并没有密切跟踪他们的资金去向。律师和经纪人获得了高额的交易费，几乎没有动力去指出潜在的不法行为。EB-5顾问吉布森说："每个人都在赚取数百万美元，但很少有人愿意说出这些投资风险的真相。"政府几乎没有任何监督。虽然区域中心应该监督支出，但没有任何机制来确保他们在这样做。前商务部长穆尔顿说："作为一个参与过许多联邦政府资助项目的人，这可能是我遇到过的最松散、监管最少的联邦项目。

2011年，吉布森给佛蒙特州EB-5区域中心的负责人写了多封电子邮件，询问该中心是否真的像它声称的那样对项目进行了审核。事实证明，佛蒙特州并没有像它所说的那样审查过任何一个项目的季度报告。在2014年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舒姆林将此部分归咎于资源不足："我们的员工疲于出差、回应询问和投诉"。他告诉我，外界对州政府的监督工作有不同的看法："'监督'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词。它对不同的人意味着不同的东西"。一位碰巧是护士的当地居民自行研究了AnC Bio项目，然后向州总检察长办公室提交了一份长达二十一页、附有脚注的报告。斯滕格承诺将在新工厂生产的人造器官，距离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的批准和商业可行性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她发现，基罗斯以前曾参与过几次失败的投资，而且还面临着一些不满的投资者提出的未决诉讼。(该诉讼后来以未披露的条件达成和解）。

2012年，曾与斯滕格合作的签证经纪人赫尔姆（Hulme）退出了项目（在赚取了1800万美元的费用后），并发表了一封信，称他的公司"不再相信杰伊峰公司所做陈述的准确性"。随后，他聘请了一名律师，并向证券交易委员会（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出了项目资金管理不善的担忧。(赫尔姆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基罗斯后来告诉调查人员："等证交会结束后，我一定会去找那个人算账，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他的所作所为杀了他。）大约在同一时间，斯滕格致函一批早期投资者，告诉他们，他们在杰伊峰公司的股权已被转为债权，基罗斯将在十年内偿还，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这让几位投资者觉得是盗窃，于是他们开始向州政府官员投诉。穆尔顿说，当她要求斯滕格做出解释时，"他拂袖而去"（斯滕格否认了这一点）。几个月后，VTDigger的创始人安妮·加洛韦（AnneGalloway）发表了一篇关于投资者指控的报道。

州政府内部的恐慌情绪与日俱增。几名会说韩语的实习生在网上发现，被描述为蓬勃发展的生物技术公司AnC Bio实际上在韩国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困境。它的总部已被政府拍卖，而它在美国市场宣传材料上使用的首尔地址显然并不存在。当年秋天，舒姆林指示拥有传票权力的州金融监管局进行调查。当该局副局长迈克尔·皮切克（Michael Pieciak）向相关人员询问项目财务状况时，他们支支吾吾。我记得律师说，'基罗斯先生拥有数不清的财富'，"皮切克回忆道，"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也开始悄悄调查这些项目，不久联邦调查局也开始调查。负责此案的联邦调查局首席探员詹妮·埃蒙斯告诉我，几年前她带着孩子们去杰伊峰度假。她说，在驱车穿过数英里的偏远农田后，看到山上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建设，她被"震撼了"。"有人告诉我，这是用中国人的钱建造的，"埃蒙斯回忆道。"整件事对我来说听起来太疯狂了"。

很快人们就发现杰伊峰项目从一开始就存在欺诈行为。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基罗斯非法使用EB-5资金购买了杰伊峰。2008年，斯滕格已经筹集了超过1,700万美元的资金，专门用于建设。基罗斯的前女婿伯斯坦将这笔资金汇入了基罗斯控制的账户，然后将其用于购买度假村。基罗斯用类似的方法购买了伯克山。据证券交易委员会称，从那时起，基罗斯就像庞氏骗局一样运作财务，从新一轮投资者那里拿钱来填补上一轮投资者的窟窿。

基罗斯和两名同伙还伪造了财务预测，虚报支出数字：例如，他们列出的"建筑装修和设备"费用为4000万美元，而实际估算为2800万美元，剩下的1200万美元被他们私分。基罗斯用这笔资金购买了数百英亩的土地，并在佛蒙特州购买了几处住宅。联邦调查局特工埃蒙斯说："有无数个兔子洞。"在一份文件中，基罗斯和他的同谋们计划了未来的非法付款，包括给其中一名同伙的400万美元和给斯滕格的100万美元。经过几个月的工作，州调查人员绘制了一张图表，显示资金如何通过几十个不同的实体转移，并进入基罗斯的口袋。它看起来就像一根纠结的电线，四通八达，调查人员称其为"意大利面条图"。

斯滕格的辩解是，他不知道基罗斯在用这笔钱做什么（调查人员认为这种说法难以置信）。他告诉我，当他后来看到基罗斯列出秘密付款计划的文件时，他感到非常震惊，同时也对他们想象中给他的钱如此之少感到愤慨。他说："他们给我的一百万美元是一种侮辱，因为考虑到我的贡献，我有权得到比这更多的钱。"尽管如此，调查人员说他还是宣传了伪造的预测，例如，他估计AnC Bio将在头五年售出价值近3亿美元的人造器官，尽管这些器官还没有准备好投入市场。斯滕格说，他依赖的是第三方的预测。"我住在纽波特，"他告诉我。"我怎么能在自己的家乡推广一个注定要失败的设施呢？"

斯滕格坚称，他是在2015年签署了新一轮建筑合同后才感觉到"出了问题"。基罗斯告诉他，他们必须放慢创造新支出的速度；据斯坦格回忆，他说很多钱都"绑在长期票据上"。这很奇怪，因为这些钱本该放在一个封存账户里。很快，承包商们开始因为拿不到钱而退场。此时，州政府官员正在配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进行调查。尽管如此，只要投资者的资金被托管，官员们还是允许斯滕格继续努力完成项目。"我们的观点是，建成的酒店总比半成品好，"皮恰克告诉我。在营销文件中，斯滕格淡化了证券交易委员会介入的严重性，指出该机构正在审查所有EB-5项目，"证券法得到了遵守"。他利用这些材料又从中国的投资者那里筹集了近4000万美元。

据斯滕格称，自2016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突击检查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基罗斯说过话。"我惊呆了，"他说。当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接管人迈克尔·戈德伯格（Michael Goldberg）来到这里查看房产时，斯滕格带他参观了新的Tram Haus Lodge、高尔夫会所、溜冰场、电影院保龄球馆、室内水上乐园、婚礼教堂，以及一系列新酒吧、餐馆和公寓，这些都是用EB-5资金建造的。斯滕格开车带着戈德伯格和他的同事施耐德来到伯克，那里的新酒店和会议中心已接近完工。施耐德回忆说："煎锅里有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投入运营了。"戈德伯格要求斯滕格在案件进行期间继续工作，以保留他的机构知识。但是，戈德伯格告诉他，"一旦我发现你做错了什么，你就完了"。

基罗斯和斯滕格均向美国证监会和解。次年，美国佛蒙特州检察官起诉了两人。两人均认罪；基罗斯因电汇欺诈和洗钱罪被判处5年监禁，斯滕格因提交伪造文件被判处18个月监禁。（伯斯坦支付了民事罚款，但不承认有任何不当行为。）负责此案的检察官保罗·范德格拉夫（Paul Van de Graaf）将其描述为该州历史上最重大的案件之一。“佛蒙特州的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这里发生了如此糟糕的事情，”他说。“我们不仅需要证明它可以，而且它确实做到了。”

去年11月，斯滕格带我参观了杰伊峰。当时寒风凛冽，地面上覆盖着本季的第一场雪。我们参观了造雪室和酒店，斯滕格热情地和员工打招呼，详细询问他们的孩子或生病的亲属。"她的父亲在造雪部门工作，是个农民，"斯滕格谈到一位员工时说。"他种的甜玉米是最好的。"

就在几个月前，斯滕格从马萨诸塞州艾尔的一所低安全性联邦监狱获释，他已经服刑一半。基罗斯仍然被关押在监狱里。由于项目的失败，超过六百名外国投资者损失惨重，许多人甚至没有获得他们的绿卡。来自巴西的投资者菲利普·阿西奥利现在面临被驱逐出境的风险。“我在美国生活了十年，我热爱这个国家，”他写信给我说。“然而，过去的七年里，我一直生活在官员们‘拿着匕首指着我的头’的威胁之下……我能做的只有祈祷，求上帝感动移民官员的心灵，让他们诚实和公正。”州政府最近与这些项目的外国投资者达成和解，赔偿了一千六百万美元，以解决其缺乏监督的问题。代表投资者的拉塞尔·巴尔表示，他对政府官员没有面临法律后果感到愤怒：“如果他们在私营业界，他们可能已经被关起来了。”斯滕格告诉我他已经破产，充满了后悔。当我追问他如何可能忽视如此猖獗的欺诈行为，忽视了其他人注意到的许多迹象时，他声称自己太忙了，没有注意到。“如果你在某一天跟着我走，管理度假村，处理投资者问题，筹集资金，考虑下一个项目……我的工作量太大了，”他说，嘴唇颤抖着。“现在回想起来，我会问自己，‘你怎么会如此天真和粗心呢？’”

令斯滕格感到欣慰的是，扩建后的新杰伊峰酒店已经投入运营，他认为这表明开发是合理的。2022年，该滑雪场以7,6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一家度假村集团，大大低于当初的投入。在滑雪季节，餐厅和缆车都很繁忙。但距离收回投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接管人戈德伯格告诉我："如果开发商用自己的钱，绝不会在佛蒙特州的这个地方用2.5亿美元建造一家酒店。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糟糕的商业计划。"2022年，莱希和国会其他人对EB-5计划进行了修改，旨在减少滥用的可能性。立法限制了项目对地图进行篡改的能力，并预留了资金用于监督不法行为。尽管如此，与我交谈过的人中没有人认为该计划中的欺诈行为已被杜绝。

斯滕格偶尔为戈德伯格工作，帮助他出售其他房产。目前，他正试图为新港市中心那块原本要建酒店和公寓的平整地皮寻找买家，那块地皮杂草丛生，被当地人称为"窟窿"。他最近找到了当地一家雪地疏导设备制造商 Track, Inc.，占据了拟建AnC Bio大楼的一部分。当我们参观时，霉菌修复喷雾设备和巨型风扇散落在周围，是工人留下的。“毒品是一个大问题，”斯坦格告诉我。“很难找到可靠的员工，有时他们就会消失。

新当选的新港镇镇长琳达·乔伊·沙利文（Linda Joy Sullivan）乐观地认为，新港镇可以成为吸引游客的磁铁，并驳斥了该镇已永远受到创伤的想法。她设想在洞口的位置建一家古色古香的酒店和餐馆，甚至建一座博物馆。"大家都叫它'窟窿'。我叫它'角落'，"她说。"我正在尽我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动这件事，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检察官范德格拉夫告诉我，他并不认为斯滕格的主要动机是贪婪。但在谈到他时，他明确表达了对他的蔑视。他说："斯滕格有一种让事情变得更好的愿景，这种愿景部分是利他主义的，部分是受自我驱使的。这些东西的混合要由心理学家来搞清楚，而不是我"。佛蒙特州前商务部长穆尔顿说，她觉得他至少部分是受一种最终会给该地区带来积极变化的错误信念所驱使。她说："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以这个名字命名的综合症。你只是想做好事，而目的可能会证明手段是正确的。"她补充说："当一切都变糟的时候，我知道很多人的梦想都破灭了。每次我开车经过这里，都不得不把目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