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任者

　　他踏過厚實溫暖的舖氈，走到離氈門最遠的裡處，點燃火苗扔近香爐內，略為苦澀的藥味立刻蔓延開來。

　　青年身著白底襯衣與襯褲外搭嫣紅藏袍，裸足盤坐在煙霧繚繞的格爾*內閉目養神，那模樣就像是在傾聽來自天的啟示，忽地嗅到若有似無的檀香，緩慢地彎起唇角。

　　轉移重心將盤起的腿撐起一隻，在鼻腔的香氣越發濃烈的瞬間，猛然抬首睜眼，盯著天窗之上的蔚藍蒼穹。

　　格爾明亮的內部有一道瘦削暗影若隱若現，青年將下顎靠在支起的膝上，好整以暇的注視那暗影顯現的身姿。

　　無數微塵飄浮在空氣中，迅速的聚集在一起後組成鮮明的色調，奇裝異服的灰紫髮少年從中顯露身形，恍若沉睡那般緊閉雙眼。

　　無比靜謐的氛圍在下一刻灰飛煙散。

　　少年睜開眼見到他後，愕然的瞪大了那與髮色相仿的瞳眸，甚至還往後飄了一段距離，拔高了音調質問：「……怎麼是你，之前那個臭祭司呢？」

　　滿意對方的行為舉止與想像中的近乎完全相同，藍髮青年笑瞇了眼，比著身上藏袍的花紋，「現任祭司是我。」

　　「嘖、我問你上一個。」

　　「他聽不見天啟，而我卻得到了神的恩賜。」

　　話裡的涵義不明言喻，藍髮青年仍是一臉平靜。

　　「先讓我自我介紹，我是彌生。」見到那個少年模樣的神祇皺眉，新任祭司雙手一攤，慢騰騰的補上解釋，「請您放心，從我以後再也沒有祭品的存在，祭台過不久也會廢除。」

　　少年神祇撇嘴又呿了一聲，乾脆也學著他盤腿坐了下來，透明的小腿吸引了對方的注意，祂沒好氣地叨唸，「這是代價，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和你沒關係。」又特意補充一句，顯得欲蓋彌彰。

　　彌生聞言一笑，只是拿起桌案邊的恰蘇瑪*遞向祂，做出祭拜的舉動，卻收攏手勢一飲而下。

　　「我不喜歡那個。」吐了吐舌頭的神祇扭過頭，坦然的表露出祂的不喜，「味道太奇怪了，你們怎麼喝得下去。」

　　「……您不怕冷吧。」肯定句。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肯定句。

　　「因為我們、我是脆弱的人類，所以必須得喝。」彌生停頓半晌後舉高了左手，將袖口往下拉，露出底下比膚色更淺一點的刀疤。

　　神祇抬起頭輕輕的啊了一聲，這才想起和他談論得太過自然，反而忘記了對方的身分僅僅是個平凡且脆弱的人類。

　　就在祂沉思時，耳邊忽然響起的微弱的笑聲，於是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那名藍髮祭司勾起唇角，注意到祂的視線後微微抿唇。

　　「為什麼笑？」少年神祇不解的問。

　　彌生發現遏止不住後，難得的順從己身慾望，索性笑出聲來，連胸膛都跟著鼓動，他趕緊把茶盞放到一旁。

　　「我活著。」

　　「顯而易見。」

　　「且見到祢了。」

　　「身為祭司見不到我才是……」

　　──我可不想見到你，乖乖活著、人類。

　　新任祭司看著少年神祇的臉色逐漸轉變，連那白皙的面龐都浮上明顯的紅，眨眼間便消逝在空中，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存。

*格爾：蒙古包。

*恰蘇瑪：酥油茶，有禦寒提神醒腦、生津止渴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