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結局


  分明按著來時路回頭的,白軍賢卻怎麼樣都找不到那個營地了。

 

  他站在溪流畔,愣愣地看著沙地上殘留的英文單字。那是他離開時寫上去的,因為腳步踐踏而少掉了一半,但開頭的幾個字母還是能認得清楚,何況這電影裡肯定沒有像他一樣能把英文字寫得那麼醜的人吧。

  「我真的不喜歡有人一直搞閃現欸……」白軍賢用鞋子抹去地上的字母,遠遠的望向樹林。他和那三個台灣人分開時也是這樣的,不知不覺身邊就沒有了人,只有陰暗的樹林,連蟲鳴鳥叫都好像被帶走了,簡直就是恐怖片必備的場景。

  移動的不是他,那那些人呢?他們又進了樹林嗎?還是終於打算離開營地去想辦法推進劇情了?可是,帳篷可以收的那麼快嗎?他從離開到折返應該不超過半個小時,營地有那麼多人,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消失無蹤。

  在聽說林子裡有吊死的屍體後,白軍賢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單獨穿越樹林了。他相信那些人和他有一樣的想法,沒有人願意賭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吊死鬼,所以他要沿著河繼續走。

  童軍課好像有教過,跟著水流可以下山,或是找到瀑布。

  「但這裡是山嗎?應該是吧,早知道好好學地理。」決定了方向,白軍賢伸展了下筋骨,打算繼續去找那些可憐人們,至於這裡是不是山,他決定不深究,看電影考據最麻煩了,頭很痛。

 

  在潺潺水流聲中,他隱約聽見了歌聲。

 

  遠處有個棕色長髮的女性在向他靠近,女性的長裙飄逸,比剛才那個女孩子多了幾分典雅。如果是同樣進入電影的受害者,那肯定是上流階級,但此時此刻,白軍賢更相信她是又來發情報的NPC。既然知道對方的來歷,白軍賢便不感到絲毫恐懼,他甚至開始欣賞起長裙女的歌聲,那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但不影響他的球鞋在沙地上打著節拍。他一直懷抱獲得新情報的期待,甚至主動向著那女人走去。

  歌聲越來越微弱,女人離他越來越近,幾公尺之遙足夠白軍賢和她對話了。然而他這才發現,她的面容焦黑得無法辨識,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只剩兩個空洞的眶,如果說這是NPC,那或許不是個正派的NPC。

  她乾枯的嘴角牽起弧度,向著白軍賢微微一笑,歌聲在這瞬間停止,那女人也消失無蹤了。

 

  「三小啦?」沒有獲得預想中的新情報,還被迫看見了會動的焦屍,白軍賢在心裡把厄林的編劇罵了千百遍。他後知後覺的現在才想起電影簡介,遠處飄忽的歌聲是誰,如果綜合剛才看見的小女孩說的話,或許那就是克萊伊?遭受魔女審判的孩子變成焦屍,在樹林裡徘徊?

  「因為她還在,所以沒有人可以出去嗎?」白軍賢抱著腦袋蹲下,陷入了思考。如果這是一部王道恐怖片,那主角們該做的就不是逃生,而是幫助作為女主角的克萊伊超脫,好結局一定能完美結束整場電影。

 

  但如果這一點都不王道呢?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幫忙,他知道他應該當個偵探去尋找當年魔女狩獵的真相,可是從何找起?他什麼想法都沒有。要是他的聰明好室友有跟著他一起來就好了,那傢伙每次都很快就可以猜出電影結尾,暴雷王就該用在這種時候才對。

  這裡沒有他的室友,只有他自己。

  白軍賢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哀號,他頭疼的時候總會這麼鬼吼鬼叫,叫完了才有力氣繼續動腦。與此同時,森林裡卻傳出了比他的鬼叫還要慘烈的哀號聲,以及一陣陣匆忙混亂的腳步聲。

  是營地的那些人!

  不等白軍賢向他們打招呼,那些人匆忙的往下游狂奔,有幾個見白軍賢眼熟的人好心的朝他大喊:「阿賢,快跑!有瘋子!」

  在這種地方住久了誰不瘋,白軍賢一邊想一邊站起身,扭頭往樹林看去,卻正好看見那個招待他進營地的華僑倒在樹林入口。在他背後是一個穿著牧師服的老頭子,白軍賢見過他,那時候牧師還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會給所有人禱告。此刻那老頭雙眼無神、手持利器,嘴裡大吼著因口音太重而難以辨認的英文。

 

  華僑的背後流著血,牧師手裡的利器沾著血。

 

  「幹你娘,真的是神經病。」白軍賢轉身就想跟著逃跑,可趴在地上的華僑掙扎著抬起頭,艱難的對上白軍賢的雙眼,他的嘴一張一闔,無聲的說著話。

 

  救、我

 

  牧師高舉利器,上頭的血隨著他的動作滴落,落在了華僑的後頸。不知因什麼而發瘋的牧師看上去就想取了華僑的性命,他說的話白軍賢只聽懂了一句,牧師用帶著口音的英文大吼著他要驅逐撒旦。

  金屬光澤一閃而逝,利刃扎下,卻在觸及血肉的前一秒被格擋開了。不甚鋒利的斧頭夾著風而過,撞掉了利器、砍傷了牧師的手。

  「幹,能不能起來自己跑!」白軍賢握著斧頭的手心全是冷汗,這是他十九年來頭一次傷害人,而且還是拿著這麼大把的斧頭、砍得這麼用力,砍的對象更是前幾天還好心替他禱告的牧師。

  手一鬆,斧頭落到了地上,白軍賢軟了腿,也跟著跌坐在地。本來跑遠的那些人似乎是注意到牧師沒有追上去,紛紛折返。一群人正好看見倒地哀嚎的牧師不再有攻擊性,幾個人便圍上前將他壓制綑綁。

  沒有人關心背部受傷的華僑,也沒有人關心癱軟在地的白軍賢,那群人只是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雖然聲音很小,但在半點蟲鳴都沒有的林子邊,這點音量不算什麼困難。白軍賢很快便聽出他們也碰上了那個唱著歌的焦屍,牧師便是因為恐懼而陷入瘋狂。

  有人也想起了電影簡介,他們說應該繼續去推進劇情,一直往下走,總是會有發展的。

 

  而在那之前,得把不知道會不會恢復正常的牧師和無法行動的人都扔在這裡。

 

  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伴,只是正好聚在一起的受害者,這麼做也是合情合理。白軍賢嘆息,不再偷聽那群人的談話,轉而去關心身邊的那個華僑。儘管這傢伙不是個好人,自己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在眼前,現在關心一下也只是盡盡義務,畢竟他不會急救。

  「還活著吧?」

  「嗯,至少現在還活著。」華僑的臉色蒼白,沒有人替他處理傷口,「謝謝你,還以為我死定了。」

  「我也以為我死定了,但看來我命大。」白軍賢伸腿,踢了踢被繩索捆住的牧師。他還是站不太起來,只好以此洩憤。他看了那華僑一眼,華僑只是向他搖搖頭。

  「這裡又沒有醫院,我沒救啦。」他向白軍賢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跟著他們去吧?有人一起起碼比較安全。」

  「你們剛才可是被一個活人砍爆欸。」

  「這種事又不會一直發生。」

  「我就覺得會。」白軍賢撇撇嘴,沒有起身。他打定了主意,等這華僑睡了自己再離開,他是沒辦法救人救到底了,但陪著人家說點話他還是做得到的。華僑似乎也知道了他的想法,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始說起自己在進入電影院前都在做些什麼。

 

  一直說、一直說,他說他要聊到白軍賢受不了而離開為止。

 

  那些還能活動的人開始移動了,沒有人靠近他們,他們即將被丟下。白軍賢閉上了眼,不想看見那些人。可沒幾秒之後,比剛才還要驚恐的尖叫聲打斷了華僑的故事分享。

  白軍賢猛地睜開眼,只看見滿地肉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噴濺在他臉上。趴伏在地的牧師沒了呼吸,白軍賢緩緩轉過頭,牧師袍染上血紅,被撕成了好幾塊。

  下一秒,有個陰影晃過他眼前,一隻漆黑的手掐著他的脖頸將他提起。濃厚的鐵銹味撲鼻而來,施加在他頸上的壓力大到使他視線模糊,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抓住了他。

 

  如果你帶著人型標誌,他就不會傷害你。

 

  因為缺氧而逐漸意識矇矓,白軍賢在那一瞬間想起了女孩子說過的話。他想,或許克萊伊真的是魔女,這東西就是克萊伊叫出來的?白軍賢無比後悔自己因為不把營地視作夥伴而沒有進入樹林。要是他有進去、要是他有撿到硬幣,或許他現在毫髮無傷。

  但再怎麼想都是徒勞,即使這裡是電影,時間也不會倒流,他手邊沒有東西可以救得了他。白軍賢看見的最後一幕是那華僑撐著身子、舉著斧頭想要砍向怪物。

 

  然後是那怪物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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