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雀的一天

上午六點。

夜班警衛進行換班前最後一次巡邏。

「一切正常——」

［辛苦您了。］

「哪裡，我值班十二小時，做二休一，但你可是全年無休啊！紅雀。」

［在我的設計當中，並不需要每天執行資料維護。］

「哎呀！這倒是，有時候還真羨慕你，不會累不會老……好喲！還有一小時換班，打起精神！」

上午八點。

有著固定上班時間的人員陸續來到。但若調查員當日有外勤，則可以在申請通過後直接前往外務工作地點。

「嗯？有人有看到那個哲學愛好者嗎？」

［收到通知，今天D組出外勤，預計下午四點回到研究所。］

「整個D組都不在？」

［是的，若你有急事的話需要替你聯絡他嗎？］

「不，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啦……災防部就是這樣呢！辦公室總是會在某些時刻忽然變得冷清。」

上午十點。

錯開通勤時間，郵差將今日信件與包裹送達，收發室的行政人員開始將當日信件與包裹整理好後送到各部門。

「又有管理局的公文來函。」

「二十一世紀都過一半了，他們可以發Mail就好嗎——」

「喔？神秘的筆友信件來了……紅雀，工程部的母單笨蛋在嗎？」

［是的，他正好在十分鐘前回到了辦公室。］

「謝啦！我去送一下！」

中午十二點。

員工食堂的人潮來往，工程部門的匿名研究員對著同桌同事侃侃而談關於他與神秘筆友的感情進展，即使被同事戰略性無視後也絲毫沒減少他的興致。

「嘻嘻嘻……」

［你看上去很開心。］

「紅雀你看！是筆友寄來的信！我們這樣應該算是在交往吧？」

［抱歉，我不太清楚，我的資料表示每個人對交往都有不同的定義。］

「你看這內容，她肯定對我相當有興趣吧！」

［我認為是的，恭喜你。］

下午兩點。

部分作息日夜顛倒的研究員抵達研究所，準備開始他們一天的工作。

［早安，醫生。］

「現在是下午了。」

［是的，不過依據過去的資訊推斷，醫生你中午才起床。］

「是這樣沒錯，你用詞越來越像人類了，紅雀。」

［謝謝稱讚。］

「不用道謝，我這句話是指你的用詞越來越不符合標準辭典的規範。我很喜歡你們人工智能的理性、精確與效率，希望你不要被人類的缺陷影響。」

［謹遵教誨，醫生。］

下午四點。

當日執行外勤的災害防治部門同仁回到研究所。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紅雀有想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在防護軟體的協助下我能夠連上外網，當調查員們在工作時，也能透過你們手上的終端了解外面的情況。］

「雲散步啊！」

［對我而言仿生人機介面——就是你們能直接摸到，模仿人類十二歲小男孩的那個——也是終端之一，於我而言這與智慧型錶帶沒什麼不同。］

「在我看來可有很大不同。對人類而言，仿生人的外表會讓他們倍感親切，並因此在無意識中做出不同的反應。你的外型會影響人類對你的反應，而那些反應又會成為你下一輪接收的資訊，再進而影響你自己的演算法。」

［若你是指數列的值會受到過去項的影響，我的思考迴路的確有採用這類模型。］

「我可不是在談數學喔！我對人工智能沒興趣，但人類又如何呢？所謂的『自我意識』，到底是什麼？能輕易地被暗示左右的『意識』真的是『意識』嗎？」

「人類可能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像人工智能。」

下午六點。

行政人員下班，部分作息日夜顛倒的研究員叫了外送，夜班警衛準備與早班警衛換班。紅雀被另一名研究員的私人智能管家叫住。

「您好，請問，有看見我的主人嗎？」

［你的主人在三分十五秒前已經打了下班卡，目前不在研究所內。］

「……」

［你沒有你主人的GPS資訊嗎？］

「沒有。我判斷他應該在夜店。」

［很抱歉，員工的下班時間我無權干涉。］

「沒問題，謝謝你。」

晚上八點。

不小心加班的匿名研究員終於準備下班，並在筆友信件與紅雀的關懷下結束這一天。

「累死了！要在工作和愛情中取得平衡真不容易，甜蜜的煩惱啊！受歡迎真辛苦！」

［是的，你辛苦了。］

「紅雀你也辛苦了！雖然對程式說這話很怪。先走啦！掰！」

「呼，終於變安靜了，老子今天一定要搞定這個專案！」

［請問這句話的意思是，匿名研究員的音量太大嗎？］

「廢話！那傢伙吵死了！每次收到信都那樣輕飄飄的。」

［若會造成工作上的困擾，我建議你可以將此情況回應給人事部。］

「呃、不……也不是真的很嚴重啦……」

晚上十點。

部分依靠大眾運輸通勤的研究員與助手，趕在最後一班電車前離開。仍留在研究室的部分研究員圍成一桌吃著剛煮好的泡麵。

「『人類可能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像人工智能。』——你怎麼看？」

「哎？這是什麼話題？」

「某個調查員今天下午跟紅雀的對話。」

「他真閒啊！如果人類跟人工智能其實沒太大差別，那麼跟人工智能談戀愛、結婚也有可能嗎？」

「跟紅雀？認真？修但幾勒！我知道紅雀已經執勤23年了，但他的外表可是12歲的小男孩！」

「可是仔細想想，都有人可以和見都沒見過面的筆友談戀愛了，紅雀……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可以！兒童色情我可是堅決反對！」

晚上零點。

平時迴避人群，性格內向、古怪的研究員們離開研究室，在深夜人煙稀少的研究所內散步。

「這話很有趣，不是『人工智能像人類』而是『人類像人工智能』。」

「哦？」

「我可恨不得所有人類都像人工智能，不會鬧情緒、不會失誤、不會擅自期待又擅自受傷。但很可惜，兩者還是不同。」

「真罕見，主任竟然會搭理那傢伙的話題。」

「……只是這個時間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凌晨兩點。

大部分研究員準備就寢。大部分。

［醫生，你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十個小時了，我強烈建議你應該休息。］

「嗯，做不下去的時候我會睡的。」

［恕我直言，醫生。你的生活型態相當不健康，若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我可能要把你研究專案的管理權限先暫時鎖起來。］

「你沒有權限，紅雀。我現在進行的是私人研究，並不是工作。員工的下班時間你無權干涉。」

凌晨四點。

藥理部門的主任終於結束一天的工作，在研究室的躺椅上睡著。

［警衛先生，請問你覺得我像人類嗎？］

「哈哈！人類有各式各樣的啊！你總會像到那麼幾個。」

［是的。］

「但我可沒見過不需要睡覺的人類，這點真的好讓人羨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