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囍事》

《紅塵囍事》



時間線:曖昧期前(大概是前中期)


是喜歡但還不自知、不懂愛和寂寞的狐狸,和越來越在意但還不懂狐狸的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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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著霉味的空氣、昏暗搖曳的燭火、從門板後隱約傳來的人聲。


        飫迅速環視現在所在位置的同時,覦輕輕攬住他的臂彎,飫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只要還跟覦待在一起就沒事了。


        飫大膽觀察起這個地方,他們正坐在木製的床板上,垂落的紅色紗簾半掩住視線,左側小小的窗口緊閉,矮几上有兩盞燃燒的長蠟燭和散落的紙。


        「這裡看起來好舊......這什麼,闔第光臨?」飫巡視房間,彎身看見矮几上的紙捲,喃喃唸出上面字跡:「謹詹於中華民國十三年七月十五,為長男許舜如、長女孫橋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


         他說到「喜筵」時雙眸一亮:「是宴會!覦!我們去吃喜筵!」


        習慣了飫活潑跳脫的貪吃性格,覦自然沒有異議,卻見飫在房門口前緊急煞車,只輕輕推開一小道縫隙。


        門外本來模糊的人聲變得清晰:「不就是一套嫁衣嗎,再去街上買就好了,隨便抓一個……黃昏前……」

        

        一股濃重的鐵腥味順著門縫鑽進來,飫皺了皺眉,沒有聞到他期待的食物香氣,關上門退了回來。


        「外面看起來不像是要舉辦婚禮,難道不是今天嗎,還是我們錯過了什麼線索?」


        覦指了指房間角落,說:「那邊還有一張桌子。」


        飫隨祂的提醒看過去,看見被衣櫃擋住大半的梳妝桌,還有桌上一盤鮮嫩飽滿的果盤。


        「有水果!」飫三兩步奔到梳妝桌前,還沒來的及動作,倏地被眼前鏡子上鮮紅文字嚇了一跳。


        「是口紅。」覦捻起頂端被磨平、斷裂成兩半的口紅,順了順小狐狸微微炸起的毛。


        飫一把掃空果盤,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說:「我知道啦!」


        口紅的字跡斷斷續續,飫認真地辨別著每一個文字,而覦對那些並不在乎,祂盯著小狐狸一邊咀嚼一邊說話而鼓動的臉頰,只覺得可愛得過分。



        一.不要看向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如果看見了,請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直到經過新娘。


        二.不要走樓梯下樓,如果走了,請不要回頭。


        三.不要讓蠟燭熄滅,如果熄滅了,請在十二秒內重新點燃。


        四.不要提燈籠,如果看見有人提燈籠,請繞道,直到那人完全離開視野。


        五.不要看向鏡子,如果看了,請(這裡的字跡被抹掉了,沒擦乾淨的紅痕上面寫了新的字)不要動。



        飫看一個字唸一個字,直到最後一條末尾被抹去的字跡處停留了一會,遲疑:「請……這裡寫什麼看不清楚,然後……不要動?」


        他話音剛落,鏡子上字跡後方一道艷紅人影急速飛近,華麗卻詭譎的紅蓋頭逼近眼前,骨瘦如柴的森白雙手探出鏡面,直指他的腦門。


        覦一手將飫拉離桌邊,觸手倏地上前,那雙手卻在被束縛住的瞬間化成一縷黑煙。


        為了辨清文字離鏡子頗近的飫這回是實打實被嚇著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副本卻沒打算就此停歇,一陣寒風捲走了雙手化成的黑煙,房裡照明的長燭一瞬間熄滅了。


        飫在一片黑暗中緊緊抓著覦的手,被嚇得抽抽噎噎的仍不忘剛剛閱讀的規則:「蠟燭不能熄滅!」


        這點小規則覦無論遵守還是違反都無所謂,但既然飫說了,為他點個蠟燭也不是不行。


        於是房內驟然盈滿了海洋腥鹹味,清涼的水霧鋪散開來,桌上兩根長燭重新亮起火光。


        飫睜開眼睛,燭火似乎比方才更大一些,暖黃色的光照亮整個房間,鏡子裡的紅色人影消失無蹤,而第五點最末尾的「不要動」處正好被一道深而長的破碎裂縫劃開了。


        飫小聲說:「我不喜歡這個副本,好可怕。」


        覦說:「去外面市集看看,如果還是不好玩,我們就去下一個副本。」


        飫點點頭,看覦的觸手直接破開鎖住窗戶的木板,外頭燦爛陽光灑進室內。


        和窄小逼仄的小房間截然相反,外面街道寬敞明亮,兩側攤販人潮絡繹不絕,熱鬧的吆喝聲清清楚楚傳進耳裡,鮮活的空氣湧了進來。


        飫往外探頭,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眼裡又亮起興奮的光芒:「外面是市集!肯定有好多好吃的!我們快點下去看看!」


        他們所在的小房間是二樓,但這對飫來說不算什麼,他靈巧地翻過窗沿,腳尖在牆外的小坎上借力,輕鬆躍到窗邊三米多外的榕樹枝椏上,往下一看,覦已經穩穩站在地面抬頭看他了。


        飫順著樹幹紋路輕巧落在覦旁邊,覦的觸手扶著他站穩。他們面前的正好是賣食物的攤販,飫剛落地,就一蹦一跳到攤販前兩眼放光。


        老闆剛要開口招呼,話卻像被扼在喉嚨,覦跟在飫身後,說:「想吃就拿吧。」


        老闆發著抖說不出話,眼睜睜看攤位裡的包子饅頭被一掃而空。


        飫滿足地將眼睛笑成了兩道小彎月,輕快道:「謝謝老闆,超級美味!」


        看飫變回平時開朗活潑的樣子,覦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一些,至少沒了直接收回觸手回到壽司店的想法。


        飫整路都很興奮,從街頭跑到巷尾,一百年前的市集原來是這個模樣,無數燈籠掛在頭上,隨處都是推著小車兜售的人,車上什麼都有,小至童玩零食,大至家具擺設,還有許多新奇的小玩意兒。

        

        覦跟著他一路跑一路逛,經過一處轉角時多留意了幾秒。


        那是一間禮服裁縫店,琳瑯滿目掛著各式各色的服裝。一組客人似乎停駐了許久,然後抱走了一件艷紅色的禮服。


        他們沒有將禮服打包,而是拖著層層疊疊的裙襬走上街道,裙尾處的薄紗上綴著細碎的鑽芒,路過的人都不免多看了幾眼。


        飫也注意到了,剛剛在房間裡才被嚇過,現在不免對紅色禮服有些恐懼。他撇開頭把目光移向另一邊。


        東邊的小巷走到了盡頭,再往前是幾階往下的樓梯,一個拐角便會通往西側的市集。


        飫往下望了眼,正好看見捏麵人攤販,老闆手上翻轉著綠色糖霜,手藝精妙地一甩一勾,變出一隻栩栩如生的章魚盤坐竹籤頂端。


        飫愣楞的看了幾秒,轉眼就忘了剛才看見的紅禮服,三步併作兩步奔了下去,一邊回頭一邊喊道:「覦你快看!那個好像你!那好像是可以吃的耶!」


        飫聽見覦跟在他身後:「等等,別回……」


        一瞬間,風靜止了。


        陽光眨眼消失,他在陰暗逼仄的樓梯間,眼前是長長的往上的老舊階梯,階梯很窄,每一階都沾著暗紅的血跡。


        飫腦海浮現鏡子上的守則二「不要走樓梯下樓,如果走了,請不要回頭。」


        這次,覦不在他身邊。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飫忍住了鼻尖的酸意,屏著氣慢慢回過頭,階梯往上淌滿了血,往下淹沒在黑暗裡。


        飫做足了心理準備,緊緊閉上眼睛快速走下樓梯。


        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重新回到陽光下,耳畔倒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孫橋,娘這輩子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只要你嫁一個好人家。你過去那裏還不用洗衣做飯、給別人當奴隸使,你還要求什麼?」


        飫認出這個聲音,正是他們剛進到這個副本裡,房外出現的聲音。

        

        另一道聲音哭得破碎:「你根本不懂!我不要嫁給他,不要把我當作你事業的跳板,我不是你的工具!」


        「哭得死去活來說愛他的不是你嗎!你嫁給他,他就不會再說要出城留那什麼破學,留在家裡好好繼承他許家的事業,難道不是兩全其美嗎,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


        「所以說你根本不會懂......我愛他,所以不想看他被你綁在這裡,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來,他明明可以不用管你們那些骯髒事......」


        「閉嘴!你這死ㄚ頭,花家裡的錢、過著好日子,竟然還看不起家裡......」


        飫雖然害怕,但還是放慢了腳步,試圖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更清楚一點,聲音卻還是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樓梯間。


        飫慢慢睜開眼睛,偷偷往剛走過的地方瞥,那裏有一扇門,聲音大抵就是從那裏傳來的。他鼓起勇氣往回走了幾步。


        孫橋不就是房間裡喜帖上的新娘嗎,原來她並不想嫁人嗎?


        飫貼著門等了好一陣子,但聲音沒有再傳出來了。剛剛明明吵得那麼激烈,怎麼一瞬間就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又等了幾分鐘,好奇心終於戰勝了恐懼,他手裡捏著稻穗,輕輕轉開門把。


        他從縫隙中窺探房內,看見了眼熟的小矮几,紅紗半掩木床,梳妝桌在角落,正是他們進入副本時所在那個房間。


        一名女子倚在窗邊,窗外是一片濃重夜色。夜幕無星無月,晚風拂起女子散在肩上的黑髮。


        飫沒有貿然進入,躲在門後看了許久,女子的側臉迎著一層霧濛濛的光,晶瑩的淚水安安靜靜淌下。


        沒有看見與她爭吵的另一人,這個房間也沒有其他可以出去的門——顯然剛剛聽見的爭吵不來自於現在這個房間。


        又或者不是這個時間點的房間,飫不能確定,但現在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進到這個空間裡,覦一定會來找他,祂明明能感應到自己的位置,之前也是一分別沒多久就會找來了,現在卻過了好幾分鐘還沒來。


        或許是什麼原因讓覦過不來?如果是這樣,就只能靠自己走出去了。

        

        飫躡手躡腳繼續往下走,這次他沒有閉上眼,而是細細觀察著。


        過了個拐角往下,和方才同樣的門又出現在眼前,這次遠遠傳來的是啁啾鳥鳴。


        飫再次打開門,門縫間透出一片林間小道,路間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到的地面開著色彩斑斕的花。


        方才的女子踏在花海裡,挽起另一名男子的手,仰起頭飛快親了他一下,得逞了似的開心地笑。


        飫離他們很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二人幸福的模樣和漫天飛舞的花都那麼美好。


        那是一對相愛的戀人。


        看那一雙背影漸遠,飫輕輕關上門,他現在忽然非常想念覦。


        趕快走出去吧,飫在心裡祈禱著,又往下走了一層。這次還不待他走到門前,門便啪地打開,撞在牆上發出巨大聲響。

    

        飫嚇了一跳,一連往後退了數步貼在牆角。


        「你真是翅膀硬了,想逃家了是吧?孫橋,我告訴你,你從今天開始一步都別想踏出家門!」


        「我不——」


        「我說了,你別想離開!」


        聲音往房門口逼近,飫摀著嘴不敢出聲,就見女子半邊身子剛踏出房門,就被一隻手抓著頭髮拖了回去。


        女子尖銳的抗拒貫穿這窄小的樓梯通道,同時另一道聲音喃喃唸著咒語。


        物品碰撞聲、咒語聲、哀號聲、風聲、還有不知從何而來凌亂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飫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砰砰亂跳,不自覺一陣陣寒顫。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往回走,往下走?


        飫憋著滿眶淚水,不敢往下,卻也不想就這樣逃離。


        忽然轉瞬間,所有聲音一齊停止了,樓道間迴盪著房間內最後的聲響——那是骨肉被生生撕裂的聲音。


        安靜的空間裡傳出一句低語:「嗯......這樣有比較好嗎?算了,反正活著就行,至少這樣乖多了。」


        飫僵著身子不敢動彈,隨即眼前一片黑暗,他跌入一個無比熟悉的、泛著海鹹味的懷抱。


        淚水終於爭先恐後地掉下來,飫抓著覦的衣襟,無法控制地發著抖。

 

        覦環抱著小狐狸縮成一團的身體,說:「我們回去吧。」


        「嗯。」飫悶悶地點著頭,卻又想起什麼似的搖搖頭,問:「這個副本的觸手在哪裡?」


        覦指了指他身後,飫從他懷裡抬起頭往回看,是一輛裝飾華美的豔紅花轎。


        花轎落在大堂地上,孤零零的,和花轎主體同樣鮮紅的流蘇隨風輕擺。


        飫想掀開花轎的門,但覦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你不用看,我來就好。」


        飫搖搖頭,「沒關係,我大概……大概知道裡面是什麼。」


        花轎內的空間很小,就算是身材較嬌小的女子坐進去也得彎著身子拱起腿,但現在卻顯得異常空曠——畢竟本該是人坐的空間裡只擺了一顆頭顱。


        不久前女子的笑顏還映在腦海,現在卻毫無生氣的閉著眼,她化著精緻的妝,紅潤的眼尾和唇卻顯得臉色更加死白。


        感受到有人靠近,她緩緩睜開眼睛,左眼瞳孔已經渙散,卻仍然遲鈍地轉動著眼珠望向他們,右眼則是一片漆黑的窟窿。

        她的唇微微動著,像是在懇求些什麼,但沒能發出聲音。


        雖然早有預料,飫還是倒抽了口氣。


        覦將他拉回懷裡,說:「在她嘴裡,她不肯張嘴,不過不要緊......」


        「你要殺了她嗎?」飫抓著飫的觸手,眼裡還擒著淚光。


        「她早就死了,只是借用了我的力量活動而已。」覦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是她把你帶走的,我能感應到你,卻過不去。你有受傷嗎?」


        「沒有受傷,但是我有看見她……孫橋小姐的一些事。」飫微微拔高音調,語調更急促了一點:「她是被她媽媽變成這樣的!她喜歡那個新郎的,但是不願意跟他結婚......」


        覦靜靜看著他,對人間小事並不感興趣。如果說這些話的不是飫,祂應該連第一句都不會讓對方說完。


        覦等他說完,並沒有給出回應,只說:「這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我們去下一個副本吧。」


        飫激動道:「但如果是覦的話,肯定能夠幫她的吧!」


        「我為什麼要幫她。」覦又說了一遍:「這裡太危險了,回去吧。」


        祂的觸手伸向落在花轎裡的那顆頭顱,副本裡的目標觸手在她嘴裡蠕動,將她的面頰撐得變形,她卻仍死死咬住牙,倔強的發出嘶啞模糊的聲音:「不⋯⋯我還不能⋯⋯」


        飫睜大眼睛,眼淚滑了下來,他湊近幾步試圖聽清她說什麼,但被覦牢牢固定在身旁,伸手摀住了他的眼睛。


        觸手從她的口腔往上鑽,她整個面容都在慢慢扭曲,觸手爬上她空洞的眼眶,她立馬緊緊闔上眼皮。


        「先答應我……保護……」

        

        飫抓著覦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在顫抖:「覦!她在說話!」


        觸手破開那層薄薄的眼皮,回到了覦身上。眼前的花轎、大堂急速褪色,那顆頭顱僅存的左眼先是瞪大了一瞬,然後最後一絲光芒徹底消散。


        再一眨眼,他們已經回到壽司店。


        飫靜靜坐在座位上,自己抹乾了眼淚。


        豆皮壽司識相的轉到他們面前,飫卻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像以往一樣對食物兩眼放光。


        覦對此很不習慣,但也深知飫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大概不用幾分鐘就會恢復原狀了吧。


        豆皮壽司巡過第二輪,邪神等待著小狐狸動作,但小狐狸沒有。

        豆皮壽司巡過第三輪,邪神開始想念小狐狸開心地狼吞虎嚥的可愛模樣,同時也因為過久的沉默感到煩躁。


        以往都是飫吵吵鬧鬧一秒鐘都不消停,現在又是怎麼了?

 

        事實上,飫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心情非常低落,以前和覦一起過副本明明很開心的,就算有時候沒有好吃的,還會遇上一些危險,會受傷很痛,也都不像現在一樣這麼……難過?


        飫垂著的視線又蒙上一層水霧。


        自己在難過嗎?


        壽司店裡的所有壽司被覦的觸手捲到他們桌上,堆在飫面前,飫驚訝地抬起頭,兩邊眼淚跟著掉了下來。


        從分別再見後他就一直在哭,覦不得不承認,看到他哭的時候自己的胸口也會跟著悶疼。


        覦伸手替他抹掉淚水,問:「我把你帶出來,你不開心。」


        飫搖搖頭,否定他的前半句話:「不是因為出來不開心,我知道覦是擔心我。但是……」


        「想讓我幫那個人類?」


        飫小聲地說:「我只是覺得,如果是神明大人肯定有辦法,她沒有傷害我,她只是……」


        覦看著飫越說頭埋得越低,大概知道他為什麼難過。


        方才祂調動了在飫體內的觸手感知他的想法。卻意外拖出一連串零散的回憶——那是飫很少想起的、塵封在心裡深處的孤寂。


        祂看見飫在副本裡與祂分離時進入的空間,在那小小的屬於「孫橋」的記憶裡,大概是飫第一次看見人間這麼醜惡的一面。


        那個人類獨自在房裡望著窗外流淚的身影,和飫不自覺飄散出來的陳舊的過去、獨自等待卻始終孤身一人的身影重合了。


        飫大概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很害怕寂寞,但看見了別人的苦,卻會不自覺想去扶對方一把。


        覦說:「要回去看看嗎?」


        飫猛然抬起頭:「已經離開的副本也能回去嗎?」


        觸手溫柔的纏上他的手:「只要你想,沒有什麼不行的。」


        於是一片水霧包圍又散去,他們腳下懸空,覦攬著飫的腰,自空中往下看見人群簇擁的街道。


        他們作為旁觀者,回到了副本世界,找到他們離開前所在的地方。


        太陽已經西斜,整片天空橘橙橙的。


        大堂此時聚滿了人,兩旁喜慶地張燈結綵,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在幾人的攙扶下,緩緩踏上花轎。


        飫緊緊抓著覦的衣袖,疑惑:「奇怪,這套婚服我們是不是看過?而且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是孫橋。」


        覦說:「孫家是以人類所說的『邪術』維生,利用了我的力量使身首分離的孫橋能暫時活著。他們能禁錮住無法移動的頭,卻關不住她的身體。你記得我們剛到這裡時所在的房間外有人說不就是一套嫁衣嗎,再買就好了。」

 

         他的聲音冷淡,但觸手溫柔的輕撫著小狐狸因為害怕而緊繃的後背。


        「但他們不只買了一套衣服,裡面的身體……」


        「對邪術者而言,人就只是道具而已。而且,他們總有很多奇思妙想,像是把人拆了,身體換了個新的,還可以變回同一個人。」


        穿著婚服的人蓋著紅蓋頭,看不清裡面,但那蓋頭輕飄飄的,像是懸浮在空中。


        圍繞著她的成群的人像是沒發現異狀似的,仍是一片歡聲笑語。


        飫不忍地撇開視線,問:「已經沒有辦法救她……他們了嗎?」


        「人類本就終有一死,他們也只是早一步離開而已。不過,孫橋的身體在我把力量抽回前大概已經去到想去的地方了。」


        覦示意他看向花轎前,新郎步行來迎親了。那人他在樓梯間房間裡看過,林蔭下的小道、灑落的燦金色陽光、鮮嫩花海中幸福相依的身影。


        新郎迎親本該是雙方喜事,但此時新郎的眼眶有些紅腫,沉默的站在花轎前。


        從新娘家到新郎家這段路不長,卻走了很久。花轎緩緩落在新郎家門口,兩側人群自然而然退開,讓新郎迎接新娘下轎。


        一秒、兩秒、三秒。


        空氣像凝固的水泥,沒有人動作,花轎門紋絲不動。


        新郎的眼睛終於含不住淚水,他主動掀開門,似乎並不意外裡面的景象,只是悲痛的大哭。


        他用雙手捧著愛人的頭顱,像捧著一朵凋零的玫瑰,血像墜落的花瓣紛飛。


        靜止的人群這才終於回過神,暴動著衝上前蜂擁成團。


        覦感覺出飫的心情有些低落,祂伸出觸手指著人群:「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只留下那個新郎。」


        飫搖搖頭,茫然地說:「不。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相愛的人不想在一起,其他人卻千方百計想讓他們結婚?」


       覦說:「那就是人類,明明壽命短暫,卻格外在意金錢、名聲、權力,不惜代價也要完成的事、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人,人類本就是那樣複雜的物種。」


        但飫想起還在神社時,那些前來參拜的人的低語,明明幾乎都是那麼虔誠、不含雜念和惡意的。


        「……但是,但是一定也有好人吧?」


        飫微微昂首看向覦,後者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身為邪神,祂大概沒辦法給出公正的答案。但祂手一揮,周遭景色一轉,暴動嘈雜的人群消失,他們來到一片綠蔭底下,陽光細碎的綴在草地和花瓣上。


        不遠處的前方,花叢格外茂密處,身穿紅嫁衣的身軀躺在那裏。


        新郎踉踉蹌蹌跑來,補全了新娘的遺體。


        翩舞的蝴蝶、搖曳的鮮花,暖陽透過樹梢縫隙落在艷紅的婚紗上。

        

        有情人不一定終成眷屬,生命不一定能找到出路,這才是人間。


        如果飫再多了解一些,就會知道愛一個人並不一定想和他一起到天荒地老,因為在亂世紅塵中,這樣的願望太奢侈。


        壽命短暫的人類,亙古不滅的愛情。


        人類愛情到底是什麼呢,他大概還得用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理解吧。


        但此時此刻,他緊緊握住覦的手,感受到對方緊緊的回握。



        END.



----加筆----


        再一次回到壽司店,飫已經整理好心情,變回原本的樣子,吵吵鬧鬧地要再吃下一盤壽司。


        「都沒有吃到東西,我好餓啊!」


        覦無奈的看著飫把方才堆在桌上、祂拿來哄他的壽司一口全吞下了。不知道幾根觸手的副本被同時觸發,揉成了一個極為渾沌的世界。


        他們自然而然將手牽在一起,進入了新的副本。


        「希望這次可以多一點好吃的!最好是超市!餐廳!速食店也可以!」


        管他什麼人類,管他什麼愛情!現在能和覦在一起去這麼多世界玩,享受現在就好了不是嗎?


        至於看到這個混合了好多根觸手的副本是極為廣袤、大概用飛的三個月都無法環遊一圈的末日廢棄城市,而且食物資源極為稀缺後,餓壞了的小狐狸氣得想把路上的喪屍通通塞進嘴裡,而覦幫著他捆來了一大把喪屍讓他嘗試料理,這些又是後話了。


加筆END.


———————


-《紅塵囍事》副本背景-


民國13年的台灣小城,城裡著名的邪術世家孫氏要與商政世家許氏聯姻。


孫家長女孫橋與許家長男許舜如本就是一對相愛戀人,但孫橋不願接手家裡產業,許舜如也不願從政,不想成為家族企業的工具人。


對此,偏激的孫母將不乖的女兒禁錮在家裡,又因為一次衝突衝動之下用邪術讓女兒「變乖」,砍下女兒的頭顱並利用邪神的力量讓她活著。


邪神的觸手在孫橋嘴裡,完成她的心願即可順利離開副本。(被暴力破解了呢)



-《紅塵囍事》守則補充-


        一.不要看向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如果看見了,請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直到經過新娘。


        二.不要走樓梯下樓,如果走了,請不要回頭。


        三.不要讓蠟燭熄滅,如果熄滅了,請在十二秒內重新點燃。


        四.不要提燈籠,如果看見有人提燈籠,請繞道,直到那人完全離開視野。


        五.不要看向鏡子,如果看了,請(這裡的字跡被抹掉了,沒擦乾淨的紅痕上面寫了新的字)不要動。


守則是孫橋已經身首分離的「身」寫的,因看不見所以字跡歪斜。

她的本意是良善的。

1.在副本裡看見蓋紅蓋頭的新娘都是沒有頭的。

2.在下樓梯時回頭會被轉移到孫橋的記憶裡。

3.燃燒的長明燭代表的是闖關者的生命(僅限人類)。

4.提著的燈籠裡裝的是人頭。

5.原本寫的是「不要看向鏡子,如果看了,請馬上遠離鏡子」,後半句被邪靈改成了「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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