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千瓷晚秋時節，成熟的果實高掛在樹梢。口中呼出白霧，聿點收庫存後，進行入冬前最後的採集。
小麥已經請磨坊磨成麵粉，一部分瓜果還能在地窖放一陣子，果乾和肉乾用罐子好好封存起來了，這批還新鮮的柳橙倒是能做成果醬。一邊掂量著手中金燦燦的果實，森林裡的魔女攏起即將長過肩膀的髮絲。
「小雩？小龍呀？」聿四處張望、呼喚著被她撿回來照顧的孩子，卻沒有在那孩子平時待著的位置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
「我們小雩是要玩躲貓貓嗎？那我開始倒數囉！100、99、98……」放下手邊的工作，她用雙手攏在嘴邊放大音量，凜冽的風揚起赤紅色的髮，將餘音吹往樹林更深處。
「……2、1、0！時間到，我要來抓小黑龍啦！」聿環視一周，用髮帶鬆鬆挽起碎髮。
滿地乾燥的金紅落葉堆得高高的，像是為大地抹上一層炫目油彩，幾乎掩蓋了所有蹤跡。
「唉，這小子也太能躲了。」聿果斷切換成平衡感更好的半獸形來進行搜索，卻直到太陽的角度都傾斜了好幾度，仍是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已經從樹林一路尋覓到接近溪邊，聿決定乾脆去補充一下水分再繼續尋找。
不料才繞過一排火紅楓樹，就遠遠看見了群樹蔭蔽下的嬌小身影。
銀白色的龍尾一下一下拍打在地上，落葉紛紛揚揚、發出鬆鬆的碎裂聲。小小的、離群的幼龍坐在一株野玫瑰前，專注地望著已有凋敗之相的枝葉。
「小雩跑來這裡看什麼啊？」聿靠著他坐下，毛茸茸的獸身離得他很近，彷彿周遭的空氣都暖了幾分。雩低頭摩挲著指尖，沉默了半晌，他才悶悶答道：「我想找花。」
「嗯，所以才來這裡嗎？」聿拂下幼龍肩頭的楓葉，「現在已經秋天了，楓葉、銀杏也很好看啊。」
「小雩想看花要等到春天了，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裡，好嗎？」獨角獸神色溫柔，在地上的落葉中挑挑揀揀，選了一片紅得最豔麗的楓葉放到雩的手心。
「就用這個當信物好不好？」聿伸出手，揉了揉白色的腦袋，手感很好，不愧她特意調了另一個配方的精油。
「嗯。」雩鄭重地捧著楓葉放到心口處收好。「我想找玫瑰，是因為、聿好像很喜歡玫瑰花。」有些笨拙卻十分真誠地，幼龍向魔女道出實情——「聿那麼照顧我，但是我什麼事都沒辦法幫忙。」他的臉頰隱約浮現一抹紅，眼中也有水光閃爍。
「嗯……我們小雩還這麼小，小孩子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最重要的是健健康康，就已經做得很好啦。」聿攬住小龍，讓他背靠在自己身上。伸出慣常擺弄卡牌與靈擺的雙手，包覆住另一雙稚嫩的小手，「你看，雩的手全張開也才跟我的掌心一樣大。」
「不用急著長大，童年是應該好好珍惜的喔。」獨角獸晃了晃仍握在一起的手，她的掌心很溫暖，但是看向遠方的目光有些寂寥。
「可是……不快點長大的話，等到、等到聿找到了伴侶，就會有自己的家庭了，難道不是這樣嗎？」雩斷斷續續地，逼自己面對一直逃避的心魔。聿怔愣了一瞬，忽然有眼淚劃過臉頰的錯覺，抹了一下，才發現只是一縷碎髮。
「哈哈哈哈哈！小雩也太可愛了！」爆出一陣笑聲，纖瘦的魔女把嬌小的龍用力摟進懷裡。「我現在就有家庭了呀，你就是我的家人，我才不會丟下小雩。」她低下頭，用鼻尖輕輕磨蹭對方的，以此安撫著散發不安的幼獸。
「這、這不一樣。」雩的腦袋很混亂，他還小，但已經有了這個年紀不會有的認知。「沒有血緣的關係是不可靠的。」他將臉埋進獨角獸懷裡，尾巴不著痕跡地攀上聿的手臂，無聲地傳遞撒嬌。
「會有人跟聿求偶，送玫瑰花給你，你們會一起築巢，會有留著你們血脈的孩子，這是不一樣的。」跟『我』不一樣的。他眨了眨乾澀的雙眼。
聿一下一下撫著雩的後背，試圖驅散這小小身軀內龐大的不安全感。「我很挑的啦，沒有那麼容易看上哪個阿貓阿狗。」單身八百餘年的魔女自我調侃道。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要是看到了符合的，我一定把他趕走。
「嗯，首先毛髮要滑順漂亮，長一點比較好看。」她把玩起雩的頭髮，編了一股細細的辮子。「只有一張嘴說得好聽的可不行，行動才能證明一切……」聿絮絮叨叨說起根本不存在的終極理想型，小龍也認真地聽，努力地想要把所有資訊刻進腦袋裡。
「不愧是我，這種髮型也很適合小雩呢！」結束手上的動作，她摸出一面小鏡子，讓他看一看映於鏡中的新造型。耳後兩側的麻花辮，一併攏到後側收成一個小馬尾，顯得一向早熟的沉靜面容多了幾分靈動俏皮。
「真的嗎？很好看嗎？」雩難得在她面前，像個真正的孩子一再追問。
「當然是真的！真的很好看喔，不然我等小雩頭髮長到及腰了，你來娶我好不好啊？哈哈哈。」她得意道，沒注意一旁亮得驚人的異色眼瞳。
「好，我要留長，如果頭髮留長了就可以娶你，多長我都留！」似是在宣示決心，雩提高音量，眼神也越發堅定。
「真是的，還好周圍沒人聽到，你這孩子，才幾歲就這樣撩撥人，以後長大了可如何是好。」聿紅了臉，羞於自己的狼狽。
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說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要她怎麼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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