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樂園 / 皇女騎士

* 暗影與揚羽交往不久。

在執務室左邊的花瓶底下連續翻找了三天，隨著滿布的烏雲日漸憂鬱的騎士暗影，終於在今天找到了壓著的鑰匙。他將花瓶小心翼翼放回原處，將好幾日不見的鑰匙謹慎地握在手心，壓在左胸口心臟上。

不明顯的微笑悄悄爬上了少年騎士的嘴角。

即便沒有外人，暗影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銅製鑰匙微冷，少年騎士踏著不自覺輕盈的步伐穿越皇女殿下的私人書房，來到了溫室之中。

此時太陽仍未完落，在光與闇、日與月交錯之際，白晝最後的陽光帶著陽光最後的暖意，越過雕飾華美的穹頂、穿過稀疏的樹影落在烏拉諾斯帝國第一皇女揚羽．E．烏拉諾斯的沉思的側臉上。

這裡是現實與幻想的夾縫，這裡是樂園亦是牢籠。

暗影在距離揚羽數步之遙停下，遠遠地注視揚羽的背影。入夜後稍涼的晚風撥動皇女如緞的黑色及腰秀髮。

「好像有什麼人來，如果不出聲的話，我可能就不會注意到哦？」

暗影離開藏身的樹影，在月光下現身。

「……殿下。」

揚羽的側臉稍微抬起了嘴角，卻沒有回答。

暗影等了一會兒，開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揚羽輕輕笑出來，「太陽下山了，這裡也只有我們……」她稍微頓了頓，回頭朝暗影眨了眨眼，「好像有更合適的稱呼。」

暗影無聲地張嘴，卻沒有喊出聲音，少年臉上透出些許不自在。嘗試了數次，才順利地發出細弱蚊蚋的聲音。「……揚羽。」

皇女殿下帶著詫異的神情走來，湊在暗影身邊。

「嗯？你好像說了什麼話，我好像沒聽見。可以再說一次嗎？」

但這所謂的「身邊」似乎過近，只要稍微動作就會不小心碰觸到揚羽的胸部下緣。「殿、殿下，有點太近了……」

唇角帶著微笑，揚羽笑盈盈地看著他。「我知道。」

僵持好陣子，直到月亮完全升起，暗影才順利地喊出她的名字。

揚羽滿意地點頭，從桌上拿顆綠葡萄塞進暗影的嘴裡。

「這是獎勵。」

雖然困惑，暗影仍順服地將那顆葡萄咀嚼併吞入腹中。突然間，手臂感覺到什麼柔軟的觸感，揚羽攬著他的手臂。

「一起散步嗎？」

暗影知道，這其實並不是問句，便輕輕點了頭。

今天的揚羽比平常更強勢一些，神情也有幾分遮掩不住的緊繃。

成為繼承人之後，揚羽總是用微笑的表情嘆息——相處久了，暗影逐漸理解到，戀人偶爾特別的強勢是在委婉地撒嬌。

雖然還不夠可靠、甚至只有在溫室的短暫時光，暗影仍企盼自己能成為讓如優美蝴蝶般展翅的皇女殿下安歇的存在。

作為戀人，這時候應該說點什麼，搜索枯腸卻找不到言語。

只有在這種時候，暗影才會為自己不善言辭感到懊惱。躊躇片刻，他輕輕握住了揚羽的手。

與暗影並肩的揚羽稍稍瞪大眼睛，短暫驚訝後露出一臉玩味的笑。

「謝謝你，暗影。」

兩人沿著溫室，慢慢走進陰暗的樹影間，揚羽在黑暗中扣住他的手。這回，暗影終於好好壓抑了掙脫的衝動。

聽見戀人略帶倦意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有時候，我會感到特別困惑。為何不是庫羅，而是我呢？」

暗影垂首看她，可揚羽倚著他的肩，身為皇女的驕傲讓揚羽拒絕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哪怕那個人是暗影。

不知何故，暗影卻聽出那句沒能說出口的話。

這樣的我……真的比庫羅更適合戴上王的桂冠嗎？

她依舊挺直身軀，儀態完美，卻用這般完美的姿態訴說著脆弱。意識到這點，心臟某處像是被無形的手捏緊，一瞬間心疼地無法呼吸。

「殿……揚羽拯救了我，是指引我離開黑暗的星星。我相信，沒有比您更適合的人了。」

短暫錯愕後，笑容回到揚羽的臉上。「是嗎？就算只是安慰，我也很高興。」

該怎麼說才好？

要怎麼樣才能將內心深處的想法傳遞給她呢？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注視著彼此。

「需要休息的時候、或者是想要說話的時候，請您隨時召喚我來。不論何時，我都會出現在您的身邊。」

揚羽愣了一會兒，這次，終於露出真正的笑容。

「呵呵，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暗影總覺得，那雙如黃金般璀璨的金眸似乎水氣氤氳。

「暗影，閉上眼睛，低下頭。對，很好。」揚羽開口，聲音似乎還帶上一點鼻音？他順從地垂下頭，略帶緊張地等待揚羽下一步的動作。

安靜數秒之後，柔軟的吻印在暗影的額頭上。

「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暗影還是沒能看到揚羽的表情，閉著眼睛，在揚羽的引導下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不知道是過了五分鐘，還是半小時？

揚羽終於開口：「可以睜開眼睛了。」

睜眼的時候，指引暗影的星辰終於拂去塵埃恢復了光芒。

……

揚羽一直感到十分徬徨。

牢籠外是虛偽的天空、偽裝的太陽、人造的雨、意外的女王，猶如踩著虛浮的雲朵，未能站穩步伐就被推著踉蹌前進。

可是這不要緊。

——因為此時此刻握住的這只手是真實的。

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

不，不對。不是如果，而是必須持續下去才行。

一度為自身弱小而悲嘆的自己，終於有了能夠親自守護的珍寶。

為了讓這場美夢不必醒來，就必須變得更強大。

揚羽帶著微笑抬起頭，握緊與暗影交扣的雙手，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