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封信—偶陣雨。紗耶

侑へ

不曉得你還有沒有在生氣？希望答案是沒有。

當我閱讀完你寄給我的這封信，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有關你，有關我自己。有關過去，還有將來的改變。

最近我們吵架的次數確實愈趨頻繁。無論是因習慣不同產生的爭執，還是剛進入職業環境而形成的無形壓力⋯⋯你知道，我不擅長適應新的生活圈。尤其是周遭的人無法與我正常溝通時（沒在指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嘗試緩解我的緊繃。我不是沒有看出來，只是我不曾說出口而已。無趣的調侃，失禮的挑釁，我清楚了解你做這些的原因為何，可我的言語總會趨向失控的地步。

我以為的、不必要的、愚蠢的、無意義的⋯⋯一旦我們起了爭執，我混亂的思緒裡就會充斥著這些單詞。老實說，它們很尖銳。我總感到我的腦袋裡有條繃緊的細弦，當它逼近彈性臨界值時，我的理智也幾乎快崩塌了。這麼說或許很誇張，但你要知道，我一直在慢慢學習。我學習如何管理我自己，學習如何讓那條弦放鬆下來。

有些事我不可能不扯開來和你講，但是⋯⋯我理解到自己的不慎重。

我說得太過了。

抱歉。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嚴格對待，畢竟你偏好自由、不受拘束的感覺。我認為我們的個性或許截然不同，但也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說──你什麼都喜歡和我比。酒量也是，發球得分也是，洗澡時間也是（拜託請你認真淋浴）。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生來好勝。

因為你是宮侑。

這是否和你的雙胞胎也有些關係？怎麼說，我偶爾會目睹你和他的吵鬧爭執。我並沒有在羨慕，但總感覺⋯⋯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無聊的時候會想，你會不會很討厭和我這麼苛薄的人相處在一塊。

抱歉，上面扯遠了。我隔了一段時間才回來寫。的確，在進了職業的環境後，我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適應期的壓力。社交很麻煩，耐心溝通很麻煩，解釋自己的事情也很麻煩（總之我很討厭接觸人群），但我不得不做。焦慮感與不適感像是一塊石頭，沉重地壓在我的胸口上，與你所說一致，同事之間不會如同以往認識的人，無條件地包容我自己。我有我的自律，他們有他們的理念，兩者必須平衡，隊伍才會組織起來。

這些事我不曾告訴過任何人，但我認為你可以知道。每當我喘不過氣時，我會想起我的初衷，想起我的堅持。我會想起這是我愛的排球──所以我必須克服它。無論是透過磨合，協調，抑或是溝通──隨便什麼都好。

我最後都會想起你。

因為這個隊伍上有你。

所以，謝謝你。

關於我老是對你的房間、衣櫃進行突襲檢查這件事，正確來說，它不該被稱作「突襲」，而是叫「例行公事」。當我初次看見你將衣物胡亂塞進櫃子裡的可怕景象時──那些襪子甚至與襯衫交疊──我時不時會覺得該替你整理一下。不過最近你的狀況有變好的趨勢，所以還算合格。

不過，你不會覺得得分後和隊友開心擁抱、交換彼此汗水的這件事十分⋯⋯可怕嗎？我甚至不敢想像那種黏膩、肌膚貼近的感覺。換句話說，這很噁心。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你身上會出現其他人的味道，我不太喜歡。但我應該沒有要你洗兩次澡那麼誇張吧？雖然你想要洗個三次也不成問題。

淋雨⋯⋯我是不知道你多麼不信任天氣預報的準確度，你得知道它們都是依據資料分析下所產生的結果，所以，麻煩你在我提醒你帶傘出門時，都能確確實實做到。不要每次都敷衍回應我，結果最後還是把自己淋成像一隻受寒的狐狸，再站在我面前用那種無辜的眼神求助我。你該慶幸我是把你當黃金獵犬一樣地擦，而不是像洗車機那樣替你粗魯服務。

細想了下，我們保持這樣的通信關係大概也快八年了。甚至更久。你是否還記得國中那時，你突然寄給我的那封賀年卡？如果你想回顧那辨識困難的字與內容，信我還好好收著，隨時歡迎你來找我看。我覺得透過文字的敘述，更能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好好傳達出去（畢竟你也知道，我較不擅長面對面溝通）。以這種交換信件的方式，能傾聽你所想的，也同時告訴你我所思考的。

侑，對我來說，你一直是個既煩人又吵鬧的存在。你遇到一件小事就喜歡跑來和我炫耀，還總是大驚小怪，就像兩年前甜點店師傅給你多加三球冰淇淋那次，你激動得要命，冰淇淋差點整座崩塌。別問我記憶力為什麼那麼好，但我一直記得你的蠢樣。

寫這麼多，不曉得你能否理解我想傳遞給你的。如果不懂也沒什麼大礙，我只是想和你說一句話。

侑，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P.S. 關於你生日快到了這件事⋯⋯我大概是記得的？我想說的是，對於北海道五天四夜的安排，我稍微做了一些研究。所以如果你的行事曆上尚有空閒的日期⋯⋯再傳訊息告訴我。

祝 一切安好

佐久早聖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