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校園化身煉獄已然數日,目光所及之處均是腥紅與破敗,人命薄如課堂試卷,被一張張地批改、一張張地打上鮮紅數字,祂說這即是學生本分。
正答、錯誤、提問吧,
浸濕、火化、撕裂吧,
下次能做得更好。
隨著粉筆與平面摩擦書寫掉落的粉塵,新的試題再度呈現在黑板之上——
拔下他人的指甲 二分
切斷他人的肢體 十二分
用繩索勒住一個人的脖子,直到窒息死亡 十八分
教室裡的學生無一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拔高的驚呼、絕望的哭泣,全都震耳欲聾。就連認為自己在墳場中看膩了紅月、聽膩了恐懼的若宮千華,面對無法僥倖的題目也依然顫抖不已,她能感受到人們被繩索串起,正一步步地走下懸崖,墜落、消散終會是他們的結局。
她知道,得在被這攤淤泥中藏起的碎片劃破雙腳之前離開才行,快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就跟前幾天一樣,這次也能安然無事,沒錯。
指甲?肢體?不、不,絕不可能,她憎恨疼痛。
那該怎麼做?下手吧、下手吧,沒那麼難,為了活下去大家也都會這麼做。
罪孽?罪孽?那又如何?
淌流在這副軀體裡的骯髒血液早就散發著腐敗的惡臭。
「所以,我有個提案。」
「....妳有在聽嗎?」
少年發話的聲音打散了腦內不止得喧囂,這似乎使得空氣又開始流動,若宮千華猛地抬起頭將視線對上眼前的及川翔太——她還記得入夜前這名兒時玩伴找上了她,帶著對於指令的新想法,認為對方總不懷好意的她本想一口拒絕對方,最後卻因時間緊迫又在執行指令上一籌莫展,只好無奈地答應聽聽對方的意見。
「繼續說...」
千華晃晃腦袋要自己打起精神,這些日子她總感覺自己有哪處正在逐漸崩解破碎,腦袋總像裝著爛泥,無法入眠,所有思緒都潰不成形,時不時便會像方才一般恍神、暈眩,她的心靈一定是被那嗜血的不祥之月給撕咬蠶食了。
「哈哈、妳臉色好差。」
「總而言之,我希望跟妳合作,這次大家都開始聚在一起襲擊落單的人,那樣更有效率。」
她頓首表示自己能夠理解,畢竟一個人有許多指甲、肢體,也有命,夠大家分的,多點人更能輕易制伏目標,甚至有些團體在一開始便這麼做了,多麼殘忍啊。
「這個時間已經有很多人完成指令了,包括『他』,現在或許正輕鬆地等待明日的到來了吧。」
「我只要手指,其他的隨妳怎麼做。」
及川翔太所提出的提案便是兩人一起從『他』身上獲得分數,然而在詢問之後那人的身分卻令她作嘔,憎恨如烈火鑄造的匕首,瞬間劃破令腦海烏煙瘴氣的猶豫不決。
討論、規劃、縝密地,他們在廁所找到了那隻身一人的目標,前刻正與同伴嘻笑,袖口上均是他人鮮血,罪孽清晰可見。後來,他們進行得很順利,等到那人落單利用重物鈍擊奪取意識,接著將人拖進四下無人的角落。
那人比他們都要魁武,即便是比自己高過不少的及川翔太在對方面前都顯得瘦弱,若宮千華負責在翔太剪去手指之時確保被綁起雙手的男子無法反抗,於是她坐在對方的背上,以防萬一地為其命脈套上繩索。
「——放開!你們瘋了嗎?!」
「....是妳、是妳!」
說時遲那時快地,她彷彿乘上狂襲的怒濤,男子的嘶吼如同巨雷震攝她的心神,恐懼與驚嚇令她臉色鐵青,只好與翔太一同死命地制壓著龐大的身軀,掙扎與怒罵中對方卻提到了若宮千華的名字。
——殺害那女人的兇手!
骯髒的嘴提到了妳的名字,全是詆毀、全是輕賤,卑鄙齷齪地提到了妳是如何被他們拍下裸露的身體,得意忘形地咆嘯出妳如何對他們言聽計從。她想自己從未親眼見過如此卑劣無恥的惡霸,扭曲的嘴臉只能吐出漆黑汙水,而那張面容上為人的一寸表皮盡數溶解,她只看的見醜陋肉塊頑抗地跳動,只看的見狗彘不若的野獸。
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癲狂的聲音在腦海內拔高,烈風颳走僅存的理智,火焰隨著風暴燃燒了她的視線,
用力、再更用力、直到摧毀敵人,少女的血肉彷彿陷入繩索般,纖細的臂腕迸出不曾施展的力道,不顧滿臉的冷汗與掌心傳來的疼痛,她使力束緊手中纏繞著對方頸喉的線繩,顫抖中緊緊地、緊緊地,
——扼殺這頭野獸。
那彷彿是一瞬間、又好比是一輩子。
回過神來手腕上的數字已再度出現變化,野獸再也無法吠叫,而她渾身顫抖不已,手掌滲出斑斑血跡。
「這下指令就完成了,做得好。」
少年漆黑的瞳孔注視著手裡的斷指,笑語盈盈。
「...你想看到的是這個嗎?」
看到我變成真正的殺人犯?
凌亂的髮絲佔據了她大半的面容,喪失青春甜美的嗓音變得嘶啞不堪。
而少年僅僅給了輕笑當作回應,轉身便離去,留著少女與野獸的屍首。
啊啊、
無所謂了、
一切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