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話、初嘗敗績 #龍族組

暗流湧動中，時間仍緩慢而確實地流動著。

聖與翼姬出發前往聖法提加確認神王希尼斯的身體狀況，所幸狀況沒有想像中嚴重，在聖的努力下逐漸控制，希尼斯陛下也逐漸恢復健康。

與此同時，海亞莊園的花圃中白色水玫瑰培植成功。吸引了來自聖法提加的貴客到訪。曾被作為小王子附庸被認識的琉璃，終於以琉璃姬的形象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在即將邁入冬季之前的十一月，水之都開始了新年會的準備。

學院內外開始有人討論著宴會的舞伴，議論著貴族們的對象。其中最受人矚目的就是由希與多琳、紫晶、亞德以及其他的王儲。除此之外，人們更是頻繁提起這次的特殊規則。

那就是必須由女士向紳士們提出邀請。

雖然水之都風氣自由，不比聖法提加封閉，但貴族圈仍有一些潛規則。有教養的貴族仕女不應該向魔族那樣主動追求男性，那實在太不檢點了。礙於規則，這群仕女們只好咬牙切齒地看著心愛的人被搶走，這個規則正好可以給了她們主動出擊的機會。貴族仕女們先是錯愕，繼而陷入瘋狂的討論。投身研究而不知世事的琉璃，直到一次下午茶時，才聽說了這個消息。

「葛尼加小姐，您對王子殿下提出邀請了嗎？」

琉璃一愣，明顯地狀況外。「什麼邀請？」

錯愕的驚呼聲後，幾個好心的同族貴族少女七嘴八舌地向琉璃講述了這次的特殊規矩。櫻色頭髮的伯爵女兒，格蘭朵認真地勸戒：「殿下最近跟龍女走得很近，您應該提早做好準備，才不會被小看。」

——可惜，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做準備了。琉璃有苦難言，只能陪笑：「謝謝提醒。」

說起新年會，她才想起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尤爾曾說過，會在新年會後離開水之都。想到新年會的邀請，又想到尤爾，琉璃忍不住嘆氣。

她有點想找亞德討論這件事，可又怕他會生氣，實在左右為難。

午餐時分，紫晶在餐桌上高調地邀請了沙。探問越來越頻繁，就連百合女王都來信詢問此事。琉璃頂著壓力，準備以不變應萬變。她本以為保持沉默低調就好，卻想不到這個「先搶先贏」的規則給她帶來了麻煩。

先是在文化課程中被拐彎著嘲笑，甚至還有人在琉璃面前對亞德提出邀請。

幸好亞德一口回絕。

百合女王好幾次寫信要琉璃趕緊動作，這也帶給她不小的壓力。

幾週後，聖結束治療希尼斯，與翼姬正要趕回來。

那段時間正好是實戰課程期間，亞德與琉璃商量之後，跟前往韋蘭德執行任務，打算迎接他們回來。珞緹雅跟古特聽說之後，也吵著要跟，於是就乾脆四人成團。

出發那天，韋蘭德已經楓葉滿地，過節的氣氛逐漸濃厚。

不只水之都的貴族們，港都中的冒險者們也討論著新年宴會的準備，整個城市迷伴著一股祭典前特有的興奮。

眾人在導師的引導下進入冒險者公會，給初次到來的學生們講述作為冒險者的基本常識。天使族格蘭朵也在這次出發的隊列中，她見亞德與琉璃準備離開，悄聲對她說道：「加油！」這把琉璃搞得尷尬極了。

而事主之一的亞德，卻帶著摸不透的笑容對格蘭朵點點頭。

一路上，琉璃還在猶豫怎麼跟亞德討論邀請的事情，亞德卻先開口了：「我有想要等的人，現在還在等她開口。妳那邊呢？」

「哎？我這邊？」

「我是說百合女王。她現在已經知道解除婚約的事情，卻一直以為這是小孩子吵架。如果妳覺得困擾，還是誠懇地跟她說明比較好。」亞德頓了頓，回頭時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說起來，妳這樣拖拖拉拉下去沒關係嗎？我先講明，如果妳找不到一起參加舞會的對象，我也不會幫妳解圍。」

說到舞伴，琉璃腦中立刻浮現了尤爾的臉。

亞德道：「看妳困擾我就開心了，加油吧。」

琉璃忍不住抱怨：「為什麼您這麼壞心呢？」

「這不是壞心。妳想想看，平常可都是男士們苦惱著怎麼以正確的方式對心儀的對象提出邀請。看到妳這麼困擾，感覺心理有點平衡了。」

「……殿下您原來是這種性格嗎？」

亞德報以爽朗的笑容。

總而言之，兩人還是完美地達成了任務。亞德進步得比想像中快，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時間就完成任務。回程亞德跟琉璃約好了跟古特、珞緹雅一起在韋蘭德吃飯。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他們就乾脆就逛起了市集。

可才逛到了一半，亞德突然感覺熟悉的氣息從身後靠近——

突然從身後被摟住了。

因為老遠地就感覺到珞緹雅的氣息，亞德並沒有躲開。他沒料想到的是，她摟得太用力，背後柔軟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手足無措，下意識掙扎。

可是這造成了反效果，珞緹雅摟得更緊了。

亞德安撫地拍了拍摟住自己的手。「怎麼了？」

珞緹雅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臉埋在亞德的頸窩。因為剛從競技場回來，她身上體溫偏高，有種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溫熱東西落在了頸子上。

琉璃很貼心地問：「需要我迴避嗎？」

亞德有點尷尬，還是點點頭。「抱歉，麻煩妳了。」

琉璃點點頭，拎著古特一起走到距離兩人稍遠處。維持這樣的姿勢接近半分鐘，四周終於稍稍安靜下來的瞬間，壓抑著的哽咽溜進了亞德的耳朵。

心臟像是被掐住一樣，感到無比心疼。「稍微放開我。」

回答亞德的是更固執的禁錮。

這樣的姿勢實在引人側目，亞德等了五分鐘，珞緹雅還是沒有解釋的打算。亞德無奈之下使力掙脫，脫下斗篷蓋在她身上，不容拒絕地牽著她的手離開了。

兩人在樹下的陰影處歇息。

珞緹雅看起來很不甘心，眼淚撲簌簌地掉，很久沒有說話。雖然這有點奇怪，但是，亞德總覺得她哭泣的樣子真可愛。

亞德遞了手帕過去，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亞德，他才意識到龍族大概沒有什麼使用手帕的習慣。雖然感覺略為不妥，仍伸手替她擦了眼淚。

珞緹雅暫時停止了哭泣，反而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亞德的動作。

「發生什麼事了，能跟我說說嗎？」

珞禔雅捏緊了拳頭，露出了一副被踩到尾巴一樣的表情。不知何故，她突然生起氣，捏住了亞德的臉頰。這動作可不怎麼溫柔，王子殿下養尊處優的臉蛋被捏得發紅。亞德帶點無奈看著她作亂，她很快就滿意了，這回垂下頭，「抱歉，我不但是弱小的龍，就連人類也贏不了，沒有存在的價值。」

從前後言推敲，亞德終於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妳輸了？」

珞禔雅很不情願地點頭。「我在競技場第一次輸了，而且是輸給了魔族。」

亞德立刻聯想起上次在韋蘭德公會聽說的那個自稱「廷」的魔族貴族。

「那個人跟你感覺很像，是不是你的親屬？」

強大又跟自己外表相似，這兩個線索立刻讓亞德想起了遠在西方的魔王陛下，徹．曼德沙。亞德問道：「那個人跟我差不多高，而且戴著深紅色的鈴鐺髮飾？」

「不是，他比你高，大概有這麼高。」

珞緹雅稍微比劃了一下，看她比劃應該有高她半個頭。

亞德瞪大了眼睛。「等等，我好像知道妳說的是什麼人。是個很漂亮的長髮魔族男人，對不對？」

珞禔雅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我是第一次看到比你還漂亮的人。而且，那個人身上也有一點龍族的氣味。我本來還懷疑過是不是你用了什麼幻術，偷偷上擂台想要跟我打一場。」

亞德有點哭笑不得。

「妳天天跟我見面，難道不知道我的能力在哪嗎？」

「我知道，但你有一天會變得很強，認識更多強大的同族。」

然後就會拋棄我。雖然珞緹雅沒說出口，但她的表情卻透漏出這樣的訊息。

亞德一直位自制力為豪，他自認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表現，也能夠比同齡的人更熟的處理許多複雜的議題。比方說，他就對自己處理婚約的作法算得上滿意。

本來他也大概想好了大概的策略。誠如珞緹雅所說，她並不是一般的貴族仕女——就是說，她的做法往往在亞德意料之外。

「我本來是還在想，要是我這次也能贏，就可以把金色的獎盃送給你。這樣一來，可以邀請你了。」珞緹雅說著又哭出來了，亞德聽懂她的意思，就完全愣住了。

他這才注意到珞緹雅掛著的銀色獎項鍊。她拿了第二。

「那就先欠著吧。」

珞緹雅帶著沒有全乾的淚痕，漂亮的綠眼睛漫上一層水霧，看來格外脆弱。

「妳下再把金色獎盃送給我就好。」

氣氛實在太好了，亞德很想要吻她。可是現在不行，這不但是趁人之危更是騷擾。亞德垂頭吻在她胸口的銀盃項鍊上。

珞緹雅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瞪大眼睛。

「我雖然輸了，還是可以邀請你嗎？」

「當可以。」亞德失笑，「不如說，很歡迎。」

珞禔雅解下了項鍊，準備為亞德戴上。可她似乎很不熟練，項鍊還勾到了亞德的馬尾，花了點時間才解開。

「新年會的那天，你就是我的了。」

這話太容易想歪了，像是情人間的告白。亞德猶豫著是否該糾正她的措辭，這麼一愣神，正好撞上她滿是期待的綠眸。

凝視中充滿著毫不遮掩的喜悅，實在太率直了。讓亞德笑著說「那就麻煩妳了」，心想這回復簡直像是求婚一樣。

同樣是貴族，神族求婚時傾向於引經據典，使用文豪的詩句；相反地，魔族的求婚就直接得多，除了經典的詩歌之外，他們使用的措辭更加單純，有時候也會被批評毫無美感。魔族習慣在戒指內側刻印著求婚的用詞，最常見的是「我屬於你」。

不遠處的夕陽逐漸在地平線睡下，初嘗敗績的珞緹雅似乎已經忘記沮喪。

她輕輕倚在亞德的肩上，嘟噥著說肚子餓。

「我們去找琉璃他們會合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