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話、贈與嶄新新時代

按照往例，新年宴將在水之都歐蘭諾王宮、亦是世界上最大圖書館的卡曼德希舉行。此時，由學者掌權的圖書館之國一反樸實為上的往例，將大圖書館裝飾的精緻華美。嶄新的一年，照例從替換大圖書館的玻璃繪畫開始。

宴會前幾天，退休藝術大師葛蘭托親手操刀的的彩繪玻璃終於安在了卡曼德西大圖書館的頂端。宴會到來之前，被黑色的布料與魔法藏得深藏其中。

這位精靈混血的藝術家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甚至一度傳出他已死亡的消息。而今，千歲的精靈藝術家一襲低調的白袍前來，窩在了角落的書架。

「好久不見，葛蘭托。」

有個人打斷了這位大師的寧靜，來人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利基特。雖然已努力壓平，那頭猶如烈焰燃盡的灰亂髮不受控制地任意意亂翹。

葛蘭托只稍微抬了抬眼睛，「是你啊。」

「我打算新年宴後回去，不如我們一起？」

「不必了，新年會期間我準備工作會在水之都工作，一時半刻回不去。」

尤爾注意到他臉上的倦意，「居然還有工作？之前希尼斯陛下好幾次找你幫忙，您都說自己退休了，怎麼突然又想動手？」

這位千歲的藝術大師已從聖法提加的宮廷藝術家退休後，一直在五界遊歷，近年已經很少聽到他的消息了。

「是退休了，但是有些東西我不放心交給弟子來做。畢竟，這可是能夠記載於史冊上的重要作品。更何況，我可沒辦法拒絕我可愛弟子的請求。」

「也就是說，您什麼都知道了？」

「算是吧。你們這群傢伙，竟膽敢破壞我輕鬆愜意的退休生活，可真是可惡至極。這不能算是我的作品，因為我只負責設計，現在還沒看過實際的成品。但亞瑟跟我保證，成品一定不辱我千年來的聲明。我不過是想來看看，我的弟子有沒有讓我丟臉。」葛蘭托的笑容帶起了皺紋，「說起來，你怎麼會出現在新年宴，還穿得這麼正式。是找到了想要共舞的對象？」

「……是的。」

葛蘭托深深皺起眉頭。「我不是想干涉你的戀愛，但我必須有個心理準備……那個人的姓氏不是某個大圖書館吧？」

「哈哈哈！怎麼可能，你這老頭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葛蘭托哼了哼。「那就好，我怕我看到髒東西會被嚇得躺進棺材。說起來，你對那小子實在執著，如果不是愛，那就是恨了……他搶過你女人？」

「……算是吧，有一些恩怨。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葛蘭托的灰眼睛骨碌碌地轉。「真的過去了嗎？倘若如此，你不會還是在水之都徘徊。在我看來，你就像是死在戰場上的遊魂，在同一片土地流連不去。我討厭那小子，但我相信以他對你的重視，肯定會原諒你。」

尤爾沉默片刻，表情有些陰暗。「……如果真是這樣就好。」

準備已屆完成，來自八方五界的顯貴換上了華服魚貫進入踏進了大圖書館。

此時，樂團的豎琴奏響了悅耳的琴音。

首先，水之都的女王多琳．法傑瑪攜著手廢王子的手踏入卡曼德希大圖書館，負責迎接貴客。尤爾在女王身側看見了難得盛裝的由希，他對葛蘭托與尤爾稍微點頭算是招呼，很快就收回視線。尤爾注意到葛蘭托正盯著他看。

「你可真擅長說謊，我看你居然一點也不嫉妒。」葛蘭托評論：「以臉來說，我覺得那位魔族之花好看一點。」

「……」

尤爾被難得一見的同族搞得沒有聊天的心情，找了個藉口求去。葛蘭托也沒留他，隨意擺擺手又重新埋首書本。

「喔，對了。你的對象是誰，是阿朵莉嗎？」

尤爾停下腳步，「不是。」

他的視線移向大圖書館的階梯，此時，百合女王在侍從一行的簇擁下踏上紅毯。而琉璃自然就站在百合女王身側，對尤爾羞澀地一笑。

看懂尤爾的意思，葛蘭托驚訝地瞪大眼睛。

「沒想到你這傢伙竟在不知不覺失去了底限，真是可悲。」

「……這中間有一些複雜的因素。」

葛蘭托道：「要是你造成了外交問題，我可不會幫你說話。」

「我知道。」

葛蘭托看著尤爾離開，也沒了看書的興致，乾脆拖著腳步在大圖書館附近晃悠。

大圖書館卡曼德希被寶石、黃金與白銀的裝飾得美輪美奐。以魔力驅動的水晶燈散發著和煦的光，照亮暗紅色天鵝絨。窗簾上以金線編織出百合、書卷、金葉與盾與不死鳥，象徵的正是神族。

這可真不像是水之都，而更像聖法提加風格。

不過，考慮到接下來的事情，即使再怎麼裝飾也不為過。連續工作讓這位精靈的葛蘭托打了個哈欠，為了避免被搭話又回到了書架旁，研究起窗簾上的編織。悅耳天籟的催化下，葛蘭托抱著精裝書準備打個盹。

突然間，騷動不安的議論聲鑽入耳中，打擾了這位大師的歇息。

「那不是神王陛下希尼斯嗎？我聽說他前陣子才病危，這麼快就恢復了？」

「等等，神后旁邊的女性好像是……」

混雜著錯愕、恐慌與喜悅，人們喊出了她的名諱——

「那是聖女殿下？不可能，她不是早就死了？」

此時，冬季的微光照在大病初癒的神王希尼斯臉上，一度因為重病凹陷的臉頰恢復了狀態，看來神采奕奕。不久前，神王病逝的消息才在聖法提加傳開，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手刃弟弟受到神罰。而今，他不僅在凜冬中跋山涉水來到水之都，更是眼神炯炯，哪裡有殘喘老人的樣子？

議論聲中，神王陛下帶著微笑與賓客揮手招呼，踩著紅毯進入卡曼德希。

除了那位疑似聖女公主的女性，王儲斐斯特蕾雅殿下亦不是獨自一人，身邊跟著一名天使族少年，接著是王位第二、三順位繼承人亞德．拉斯奇與雙子哥哥聖，兩人身邊都各有女伴。一名是橙色頭髮帶著角的高挑少女，另一位則是赤髮紅瞳的冷漠女性，走在最後的則是墮天使族長克，經過幾個月的悉心照料，他的翅膀已經恢復了大半。就是見多識廣的葛蘭托，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外行人看的是斐斯特蕾雅身邊的美少年，而葛蘭托看的卻是雙胞胎王子身邊的少女。雖說混血王子本就生來不凡，但是，他們挑選的對象可真是萬中選一。一個人身邊站的是禁地的龍族，另一個人身邊的可是神代出生的人啊！

不知不覺，葛蘭托居然放下了書本，盯著神王一行人看。

他的視線在伊芙蕾希雅臉上逗留，緊繃的嘴唇終於化開一抹笑容。

「……看來接下來會很有意思。」

不讓神王陛下專美於前，紅鈴碎響下，踏著黑色軍靴魔王陛下帶著招牌的笑容進入卡曼德希大圖書館。這位「滄雨的紅色惡靈」帶著淺笑與大皇后星澄踩著紅毯現身，吸引了一批目光。

比起神王陛下一行的隆重，魔王陛下一行就低調許多，他身後的是大公主露，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孩子新與奈。但是更吸引眾人目光的，總是不該出現的那個人。

一身象徵曼德沙皇家的黑紅色禮服之中，只有一人穿著不同的衣服。那是一名黑髮紫眼的長髮青年，在高挑的魔族中算不上身材挺拔，五官柔和、容貌端正秀麗，上挑的眼角看來有些邪氣，仔細打量，青年的容貌與魔王陛下有幾分神似。

許多水之都的貴族們都驚呆了。

「等等，我沒看錯吧？那個人不就是……」

「是龍．曼德沙！」

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龍稍稍回頭對他們露出淺淺微笑。議論的人們，不論男女老少都不自覺停下了對話，彷彿被這帶笑的招呼勾走了靈魂。誰都不懷疑，那個人就是被稱為「魔族之花」的第三皇子龍．曼德沙。

議論聲中，迎賓的樂音奏響最後一聲休止符。

不知是誰發出了讚嘆。

「也就是說，上回的武鬥祭……就是魔王陛下與神后陛下盤算好的嗎？其實，兩位殿下都沒死，不過是在等待時機。實際上，神族跟魔族早就聯手了？」

許多人提出質疑，更多人附和這個論點。

有關神魔族合作的謠言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前陣子神王希尼斯病危之際，魔王陛下親自派員關切並送上上好的藥材，之後聖王從水之都趕回聖法提加，將神王陛下從死神的鷹爪上拉了回來。

人們懷拽著不安猜測未來的局勢，議論這些行為底下的暗流。

而今，答案終於揭曉，因此看見東西方的兩位霸主一同現身在水之都，似乎也不那麼奇怪。因為他們不是敵國的國王，而是即將合作的兩大聯盟之主。

不斷的讚嘆與質疑聲中，由水之都多琳女王開啟了演說。

掌聲後，神王希尼斯與魔王徹一同揭開帷幕。

冬季的微光穿越過蘭茵、落在卡曼德希大圖書館的魔法水晶，遠天的柔光被反射到玻璃上，在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優美的畫像。

五彩繽紛的玻璃，以黑白金為基調綴以紅綠雙色，象徵著五大世界的融合。

作為彩繪玻璃的大師，葛蘭托聽多讚美，也早就對讚美麻木。曾幾何時，他開始厭惡自己的作品，因而向神王陛下告老還鄉。之後有將近百年時間，腦內一片空曠，靈感之泉已經乾涸的他一度以為自己再也創作不出更好的作品。

他以為，自己將懷揣著不安閉上雙目。

——直到勉強接受了亞瑟的囑託為止。

此時此刻，在陽光透過五色玻璃灑落在大圖書館的時候，曾經刺耳的掌聲聽起來竟是如此悅耳。

葛蘭托知道，這片玻璃將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代表作，將作為和平的象徵被永世流傳。他終於理解了，一度乾涸的靈感就是為了此刻的泉湧。

笑容終於攀上了精靈族藝術家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