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話、神魔之花

這副名為「世界」的彩繪玻璃掛在卡曼德希大圖書館之頂，偶有遊魚造訪，為這幅畫增添不同的樣貌。

「諸位好，我乃神王希尼斯．拉斯奇。很榮幸能在水之都與諸位見面，在此，本人各位宣布幾件好消息。第一件，就是我的女兒——伊芙蕾希雅．拉斯奇經過了長時間休養，終於恢復健康。」

伊芙蕾希雅稍稍提裙行禮，笑容自信優雅。

「第二件事，有鑑於本人年事已高，健康狀況未有好轉……」

接下來的話可說是出乎意料。

「在兩年後，將由我的孫女，斐斯特蕾雅．拉斯奇繼承王位，同時舉行婚禮。」希尼斯頓了頓，帶著微笑比了個「請」的姿勢。

不論神族或者魔族，全場都是一片譁然。

希尼斯伸出了手，示意眾人安靜。「如眾人所知，我國剛經過一場內亂，雷爾契家族的殘黨已經投誠……之所以能夠如此快平定內亂，都要感謝我忠誠的盟友，也就是滄雨的魔王，徹．曼德沙。」

雖然這早在意料之中，但魔王陛下站起來的瞬間，人們還是倒吸一口氣。

兩百年前，神族王儲在武鬥祭上挑戰初任魔王的徹，甚至不惜破壞規則。其結果就是，兩人當場死亡，剩下的公主也在一個月後不治身亡。神王夫婦中年喪子，悲痛萬分，甚至有長達百年直接公開懸賞滄雨魔王的項上人頭，誓不善罷干休。

那一百年時間裡，有過好幾次大小規模的戰爭，魔族內亂外患不斷。

震撼大地的殺聲、浸透土壤的鮮血與腐臭屍骸的氣味仍未走遠，魔族與神族居然就攜手合作，在場眾人都是一片疑惑。

多琳道：「想必大家都對此感到十分疑惑，能請希尼斯陛下詳細說明嗎？越詳細越好，在場諸位都希望能夠知道真相，而不是故事。」

「……倘若諸位不介意，就聽我說個故事吧。事情要從兩百年前的武鬥祭開始說起。有些貴客應該還有些印象，當時負責帶領王子們的，正是雷爾契公爵。」

於是，神王希尼斯講述了一段悲傷的往事。

有證據顯示，公爵煽動王子挑戰魔王，鼓吹公主們破壞規矩從旁協助。

決賽之際，公爵調換了王子的劍。戰鬥中劍斷，間接導致王子的死亡。兩位妹妹在公爵的鼓吹下發誓為兄長報酬，開口挑戰魔王並且不惜破壞規則。

這回徹終於記得手下留情，兩位公主的傷勢本來也初步得到控制。在雷爾契公爵的堅持下，兩位公主被以最快的速度傳送回去首都，其中一位卻因此耗盡了魔力當場死亡，另外一位則是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在逐漸康復的過程中突然惡化病逝。

至此，神魔族的關係急遽惡化，花了兩百年才逐漸恢復。

這些事情，位於權力中心的貴族們自然略知一二，也有不少人懷疑到雷爾契公爵身上，最後因為神王無條件的信任而停止了調查。

不久後，神后拉娜幸運懷孕，生下的就是聖女公主伊芙蕾希雅。

之後的事情與眾人的揣測差不多，神后掌握了部分證據對雷爾契公爵起了疑心，私下派遣使者在滄雨調查，在鄉野中得到另一個不同版本的故事。接下來，就是長達百年的調查與攻防。在上一次的武鬥祭，拉娜以關心女兒為由前往滄雨，與魔王口頭約定了三皇子與公主的婚事。

拉娜接著說道：「我沒想到的是，結盟的不只有我們。雷爾契公爵在魔族並非孤立無援，與歐龍私下達成協議。表面上的結果正如各位所知，三皇子殿下戰死，而伊芙蕾希雅在繼承王位前引下神酒身亡。值得慶幸的是，這並不是故事的結尾。因為，他們兩人一位混有龍血，另一位則是光明女神芙薇亞希的愛女……在黑森林女巫的幫助下，與十幾年的歲月，終於能夠弭平當年的錯誤。」

「……有證據顯示，這幾件事情都跟雷爾契公爵有關，也找到了當時公爵的密信。除此之外，他還親手害死自己的孫子威尼爾．雷爾契侯爵，並試圖嫁禍給魔王。」

眾人雖仍有些疑慮，而拉娜也一一解釋。

假的葬禮、虛偽的眼淚、發自內心的嚎哭、病倒的神王，這一切突然像是深謀遠慮的拉娜精心設計的惡作劇。

「經過長久的時間，我們終於將心愛的孩子從冥界搶回來。所以……」

拉娜將伊芙蕾希雅的手放在龍的手心。

「這回，我想尊重女兒的心願，更希望能夠藉此機會，讓光明女神的輝光照耀在西方的大陸上。三皇子殿下，我能將女兒交給你嗎？」

象徵五界合一的彩色玻璃照耀著龍笑容燦爛，他以碰觸珍寶般細緻的動作輕扣住伊芙蕾希雅的手。

「請您安心地把她交給我吧。」

年邁的神后陛下終於放下了重擔，緊繃的嘴角略微鬆開。

至此，她終於能親口說出只能藏在信中的祝福。

「願武王的劍能夠為守護而戰。」

雖然是早已決定好的橋段，真正在眾人面前宣告的時候，伊芙蕾希雅還是忍不住哭了。天使族與精靈上前恭賀，神魔族歷史上最高層級的聯姻正式敲定。

神王與魔王在眾人的注視下握手，象徵戰火正式終結，同時宣告嶄新時代的到來。頓時掌聲如雷，不同語言的祝福聲此起彼落，呼喊著東西方霸主的名諱。

冬日的陽光照在精靈藝術家千錘百鍊的藝術結晶上，在象徵知識中心的卡曼德希大圖書館中心照出明朗未來的圖象。斑斕光影的中心，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圈住了彼此的未來，更決定了五界未來的方向。

亞德站在父母身邊，帶著幾乎僵掉的笑容努力記住往來賓客的名字與身分。

部分始終與亞德保持距離的貴族突然變得熱絡，握手、摟肩並笑著說恭喜，彷彿他們一直如此熟悉，如此明顯的變化讓亞德不免唏噓，也小心地遮掩內心的警戒。

這幾天，亞德忙得像是找不到時間停下的陀螺，只能偶爾尋得片刻喘息時間。

早晨見過一批人，就得抽空記下這些人的職銜、身分等內容，並且記錄下親友的名字，未來即使離開水之都，也必須與他們定期聯絡維繫感情。

之所以這麼做，是伊芙蕾希雅的要求。

「這次的宴會是非常珍貴的場合，能夠很自然地接觸許多來自五界巴方的權貴……水之都、神族我會負責安排，魔族那邊龍也會幫你找機會，問題就是精靈族。」

「精靈族？」對亞德來說，精靈代表自然是尤爾。

雖然這次新年宴外格外盛大，但參與的精靈仍舊太少，代表精靈官方的只有兩人。亞德還能記住這幾位精靈的名字與身分。

一位自然是由希的好友，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利基特，另一位是負責彩繪玻璃的精靈藝術家葛蘭托，最後就是精靈族長，只有這三位。

「據我所知，精靈一般不問政事嗎？」

龍道：「精靈不會介入個別種族的爭鬥，比方說魔族的內亂，但他們更偏好神魔族能夠和諧相處。神代時期，藍月正是因為精靈族的支持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伊芙蕾希雅插嘴：「這我也沒聽說過，精靈族不組織軍隊，要怎麼幫助月王？」

「你們知道葛蘭托的彩繪玻璃為什麼叫做『世界』嗎？」

亞德道：「是因為上面的顏色代表了五界的各個種族。」

「這也是理由，但是，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世界樹。精靈森林的中央，有一座被稱作世界樹的參天古木，那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魔法的源頭。所謂世界指的不只是五個種族，更是指最初的元素，渾沌元素。」龍說道，「精靈雖然不會直接出手，但是，他們會側面支持自己選定的候選人，只准許他們拜訪精靈的大圖書館。」

「你是說神代圖書館……那裡不都是歷史文件嗎？」

龍微微笑。「神代圖書館記錄著神代的咒語，對於不受神喜愛的普通人來說，裡面的紀錄毫無意義。你跟戰神同樣是神族跟魔族王室的混血，神代的大圖書館就是為了像你們這樣的人存在。」

「……看起來接下來我會很忙。」

伊芙蕾希雅捏了捏兒子的臉，「現在才知道不會太晚了嗎？」

「我沒想過我要做這麼多事情啊。」

龍道：「你之前可以這麼輕鬆，是因為沒被當成王位繼承人的關係。現在既然神族跟魔族王室都會承認你，你作為混血，責任特別重大。最早神魔族重新開始交流，就是因為由希在其中穿針引線。大概百年前，水之都的貴族學院雖然同時接收五大種族的貴族，但雙方的學院分開，基本不會交流。」

「還有這種事嗎？」

伊芙蕾希雅笑道：「啊，這我也知道！更早之前，水之都的貴族雖然不至於跟魔族為敵，但也儘量避免跟魔族交流。是經過不斷通婚與交流，才促成現在的狀況。」

看著現在學院內雙方和諧互動的模樣，亞德實在很難想像百年前的學校。

水之都內仍有排斥魔族的老師，但這些人是少數，也會儘量克制。這些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情，都是經由前人努力爭取來的。

想到這裡，亞德不禁有些感動。

龍笑道：「要像由希那樣基本不大可能，但是，慢慢來總是可以造成好的影響。所以，你得儘量認識更多人，然後把魔族語學好。行有餘力，也可以用教師的身分抽空回來水之都講課。」

亞德詫異地指著自己。「我也可以講課嗎？」

「你可以先從指導低年級學生開始，如果怕有壓力也可以去教授平民。他們不像貴族有那麼好的條件，必須從基礎課程開始。我也打算在學院完成一部分的課程，稍微上點課。」龍頓了頓，「也有不少人在學院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龍本來似乎預期亞德會說「我不需要」之類的話。

畢竟，整個貴族院都知道亞德在追求珞緹雅。但亞德只是思考了一下，卻說了「好」。父母都有點意外，伊芙蕾希雅道：「你跟珞禔雅吵架了嗎？」

亞德的聲音很悶。「不是，但我是王子，而她是龍族。」

「哦，是徹跟你說了什麼吧？」

「……對。您怎麼知道？」

「因為你跟珞禔雅雖然進展不錯，但你看起來很不安。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

「是好事嗎？」

見亞德一臉疑惑，龍笑著解釋道：「人要透過一次次的失敗才能夠摸索自己想要的東西，知道什麼樣的戀愛更適合自己……雖然說不一定會成長就是了。」

亞德忍不住想起琉璃。

要說是戀愛似乎有點像，但也沒有更多發展……這樣算是成長嗎？

龍笑道：「別擔心，就算被甩了，你還有這張臉。」

「……這不是稱讚吧。」

「我倒覺得是，外表好看能夠吸引更多對象，也就是說遇到適合對象的機會更高。」伊芙蕾希雅笑著望向龍。

亞德一臉懷疑地盯著鏡子看。鏡中的少年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

「接下來是紫晶的訂婚宴吧。她準備得怎麼樣？」

「聽沙說，她衣服挑了很久。一起去看看嗎？」

結束了談話，眾人決定前往準備室關心紫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