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話、深眠的龍．下

一個多小時後，亞德悠悠醒來。

「亞德！你終於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少女熟悉又陌生的臉蛋。碧綠的眼睛變成了蛇一般明顯的豎瞳，額前長出了一雙角。

本來就很長的夕陽般的橙色頭髮長及地板，尖銳的利爪散發幽冷的微光，乍看之下其實有些可怕。明明是這樣頗具威脅性的外貌，她卻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背後像是有尾巴在搖。

不，不對。不是「像」，她的背後有真的龍尾以及翅膀！

看來珞禔雅在一夕之間完成了進化。

這時候應該說恭喜嗎？

遲疑之間，珞禔雅握住了亞德的手，被握住的手臂一陣刺痛，手臂被劃開了傷口。「怎麼辦，我把桌子弄壞了……啊、你的手流血了！」

「那個是重點嗎？」

亞德心想得安撫她才對，忍受著劇痛試著微笑，可還是痛得倒吸一口氣。

垂頭一看，傷口遠比料想得還深，艷紅的鮮血浸濕了白色的被單。

「總而言之，妳先鬆手。」

「怎麼辦？」珞緹雅想碰亞德卻又不敢，慌得快哭出來。

「冷靜點，只是小傷。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亞德看她緊張反而冷靜下來，一邊安撫她並分神為自己治療。

遇到珞緹雅之前，亞德被保護得很好，不曾受傷也很少見血，雖然能使用治療魔法但不算熟練，這能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感覺很好。」

她的魔力已經穩定下來，卻有些躁動。

終於冷靜下來，珞緹雅告訴亞德凌晨前發生的事。此時，亞德終於注意到珞緹雅的狀態——除了角、尾巴之外，新生的黑鱗割碎了衣服，本來就不算多的布料更是少得讓人不知道該看哪裡才好。

「妳先去洗個澡，我去找父親跟由希，請他們幫忙。」

就要離開，卻被珞緹雅喊住：「那我還可以去新年宴嗎？」

「當然可以，不過，可能得先研究下該怎麼收起角跟尾巴，不行的話就請家裡的裁縫幫忙吧！」

「一定要收起來嗎？」珞緹雅很失望。

「我們參加的可是舞會。所以，妳至少要收起尾巴，否則我會被絆倒。」

「我還以為你覺得難看，不想讓我去。」珞緹雅不斷伸手摸著額前的一雙角、偶爾也去摸鱗片，好心情完全寫在臉上。

「如果妳用這副模樣出席，會變成全場的焦點……用那種看著怪物的眼神。」

「那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

亞德一愣，居然答不上來。

「確實是這樣。但是，要是不能收起尾巴，就會換我踩到妳的尾巴了。」

「哈哈哈，說的也是！」

亞德跟珞緹雅在實戰課程中都很受矚目，粗略下來大概是一半羨慕一半輕蔑。

亞德自己就夠受矚目，珞緹雅加入之後更顯高調。最初人們只對珞緹雅又怕又羨，總是對她投以看著怪物般的眼神。大概一個月前，亞德發現自己也也榮登怪物之列，兩人還在背後稱他們為怪物般的龍族雙人組。

亞德跟沙提起這件事，他沉默了片刻才委婉表示：「我也覺得殿下有點可怕。」

亞德有點受打擊，追問之下，沙才說出了理由。

「因為殿下的對手是夕陽之女。您總是以她為對手，才感覺不到自己的進步。我自己是風天使一族，已經算是相當擅長戰鬥、也受到風神眷顧的種族。但是，我沒辦法像您一樣使用魔劍、輔助魔法同時還可以治療。」

亞德很疑惑：「但我並不是同時使用，而且由希也能做到。」

「一般人可絕對不敢把那個人當成標準的。不過，殿下您的血統跟身世本來就特殊，作為王族，被說是怪物受人敬畏可是一種讚美。」

如果喜歡的人被稱為怪物的話，那作為「普通人」的自己，又怎麼能驕傲地站在她身邊呢？

雖然亞德不完全認同沙的說法，但是換個方向思考確實讓他感覺好多了。

結束話題，亞德才掩上門而珞緹雅則去了浴室。

早晨的餐桌一般而言只會有亞德、珞緹雅、古特以及父母們在，這回除了露之外，就連不須進食的聖跟翼姬都在，就連由希也趕來了。

眾人同時回過頭，亞德與染血的襯衫頓時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呃，各位早安？」

「你怎麼受傷了？」伊芙蕾希雅立刻上前查看，反覆檢查了幾次，確認亞德沒事才鬆了口氣。「亞德，這是怎麼回事？」

「……事情說來話長，總之，珞緹雅好像進化了。」

由希道：「也就是說，那股魔力不是黑龍君主，而是珞緹雅？」

於是亞德在眾人的注目下，簡單說明昨晚的事情。

「昨天珞緹雅身體不大舒服，父親建議我去照顧她，後來我不小心睡著了。醒來之後，就看見珞緹雅長出了爪子、角跟尾巴，她不小心用爪子把我弄傷了……我讓她先去換個衣服，等等再過來。說起來，由希你怎麼過來了？」

「看來你睡得挺沉的。大概六點左右，蘭茵發生了地震，但卻是因為魔力而引發的震動。看來，珞緹雅就是罪魁禍首？」

龍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掩著嘴低笑。「比我想像得快。」

「三皇子殿下，您怎麼知道她會進化件事？雖然您也是龍族，但您當時並沒有發燒，只是魔力穩定增加、還睡了一個月。」

「滄雨的大圖書館有一些關於龍族的紀錄，提過類似的狀況。」

「……如果殿下不願意說，我也不會追問。」言下之意就是龍沒有說實話。

龍只有報以尷尬的笑容。

亞德很好奇道：「魔族的研究院也沒有相關記錄？」

「有一些。但是，珞緹雅是特例、又是黑龍君主的女兒類似紀錄的參考價值很低。純血龍族出生時本來就是龍的型態，一般沉睡數個月到數年就會完成進化，大多數都在四十歲左右開始有徵兆……」

此時，換裝完成的珞緹雅正悄悄探出頭，又縮了回去。只可惜她還沒習慣自己的角，這麼做也只勉強藏住臉，一雙黑色的角暴露在眾人的注視下。

亞德笑道：「別躲了，我們都看到了。」

安靜了一會兒珞緹雅還是沒出來，直到亞德去拉她的手，才願意站出來。

古特一臉震驚：「……是真的龍族。」

「我本來就是真的龍！」

珞緹雅怒吼的時候甚至吐出了細小的黑焰，被燒痛的古特慘叫著拍撲自己的腦袋，耳朵被火焰燒得焦黑。那小火看來細微，古特卻拍了好陣子才拍滅，驚魂未定地縮到聖身邊求他幫忙治療。

「那就是黑龍的火焰嗎？」

「應該是？」珞緹雅一臉不確定。

由希道：「那我換個問題，早先大約五點附近，水之都發生了魔力引發的地震。那個是妳的魔力嗎？」

「……是的。」珞緹雅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垂下了頭。

「抱歉，女王陛下還在等我消息，我會問得比較直接。毋須猶豫，直接回答即可。現在您能控制了嗎？」

「我不確定，但魔力的感覺很不錯……我想應該沒問題。」

珞緹雅是「弱小的龍」，被說過其實是龍族中少見更擅長魔法的類型，而且她還不能完全進化成龍的型態，也就是說珞緹雅未來會變得更強。

據說，龍族跟魔族一樣都迷戀強者——那麼，珞緹雅會單純喜歡上強者嗎？

亞德開始感到有些擔心。畢竟，她的表態一直很曖昧、戀愛方面也算不上積極，也許就只是很習慣跟他相處而已。

由希接著問了她的身體狀況、魔力穩定程度，並指導她控制火焰。

珞緹雅一試就成功，將火焰控制自如。目前為止她的身心狀況穩定、除了走路偶爾會撞到門之外，沒有大問題。由希記錄下珞緹雅的答案，確認了角的長度、鱗片的光澤，「啪」一聲闔上筆記本。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想把紀錄提交給水之都的檔案庫。當然，文件會設定成機密等級，保存在海亞大圖書館。送交之前會交給妳審閱。」

「審閱？」

「就是請妳確認內容。如果看不懂，我也可以幫妳翻譯。」

珞緹雅歪著頭想了一下，似乎做不了決定，對亞德投以求救的視線。「亞德，怎麼辦，我每個字都能聽懂，但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背後的由希一臉無奈，亞德從他的表情充分感覺到雙份的期待。

「水之都很多研究者對龍族很感興趣，會記錄下剛才的內容收集成冊，收藏在大圖書館。其中，海亞大圖書館是由希親自管理，也是放置禁書、手札這類稀有文件的大圖書館，只有獲准的研究人員經過申請後才能閱讀。」

「這是沒什麼問題，但記錄這種事情有什麼意思啊。」

「當然有。即使在龍族中，黑龍也很稀有，使用的魔法更是特別。對研究者來說，這是非常珍貴的素材。」

「……雖然我不懂，但是這是沒什麼問題。」

「由希回去會把問答整理成正式文件，完成之前會先讓妳閱讀。如果有任何想修改或者刪除的內容，可以在這個階段調整。」

珞緹雅點點頭。「那你可以跟我一起看嗎？」

亞德想想也沒有損失，就答應下來。

由希道：「我稟告女王陛下後會回來一趟。到時候，我會帶一些研究文件的副本過來。文件紀錄一些控制魔力的紀錄，其中幾本篇也略提過隱藏角與尾巴的方法，供妳參考。到時候我也會還會妳一些問題，儘量不花太多時間。」

珞緹雅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雖然我聽不懂，不過應該沒關係。反正亞德會幫我考慮。對不對？」

「……雖然被信任的感覺很好，但妳也太沒警戒心了吧？」

由希微笑。「妳可以相信亞德、也可以相信我我，但是，妳對其他人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總之，我先去向女王陛下稟報。」

「那我可以參加宴會嗎？」

「按照妳剛才的學習速度，我想應該不成問題。」

珞緹雅拼命點著頭，清澈的綠色豎瞳好像在閃閃發光。

雖然這樣想或許有點奇怪，但亞德覺得珞緹雅的半龍造型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