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話、深眠的龍．上

三天後便是新年會，妝容完美、珞禔雅終於不再踩亞德的腳。如果不開口說話，儼然就是帶有異國風味的美少女。

兩人與約在早上最後一次換裝後，給蘿倫老師進行最後一次驗收。

到了約好的時間，珞禔雅居然還沒出現在餐桌上，這可是第一次。於是亞德跟古特一起去房間找她，讓古特敲門。

「喂，龍女，吃飯了！」

裡頭沒有回應，於是古特又喊了幾聲，不顧亞德阻止，試圖把亞德拖進房間。

「等等，怎麼能隨便進去女孩子的房間。」

古特道：「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只有穿禮服的時候像女人。」

「古特，你太失禮了。」

兩人在門口拉扯的動靜態大，驚動了床上的珞緹雅。她從薄被中探出亂糟糟的頭髮，一臉倦意地揉著眼睛。「你們吵死了。」

即使是冬天，珞緹雅也幾乎不用被子，還是最近才習慣睡在柔軟的床上。此刻，珞緹雅束好的長辮子散開一邊，臉頰通紅像是發燒了。

古特蹦跳著走過去，扯了扯她的辮子。「妳都遲到了還敢大聲。」

「……」可她沒回答，只是懶懶地看了古特一眼。

亞德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感覺好燙。「妳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感冒是什麼？」

珞緹雅一臉茫然地抬頭，把亞德的手按在額頭上。「好涼。」

感覺珞緹雅似乎變成了溫馴的獅子，似乎有點可愛。

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通常是因為溫度改變而引起發燒、流鼻涕等症狀。」亞德說著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總之先穿著這個。古特，你去找廚房讓他們弄點好入口的東西，讓他們送過來。我去找妃晴幫妳帶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起身的時候卻被珞緹雅扯住了袖口。「對不起。」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亞德無奈又有點心疼，拍了拍她的腦袋，「別擔心，我很快就會來。」

「好。」珞緹雅點頭鬆手，抱著枕頭倚著牆壁等。

等到亞德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沒多久，妃晴帶來了較厚的被子、熱水過來。亞德趁這段時間替她解開了辮子，觀察她的睡容。

「感覺不只是感冒，對吧？」

是伊芙蕾希雅跟古特回來了，兩人便著手開始進行檢查。

「珞緹雅確實有點發燒，但狀況其實並不嚴重，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好。問題是她的魔力很不穩定，要不要讓龍看看？」

亞德有點驚訝：「父親也懂治療嗎？」

「不懂。可他是半龍族，在水之都稍微研究過龍族，也許會知道點什麼。只不過，他今天早上有點事，中午才能回來。」

如果是平常的情況，亞德可能會直接請由希幫忙。可是新年會在及，由希還答應了女王的邀約，只好作罷。

「等等妃晴過來，你讓她教你怎麼照顧病人。」

妃晴很快帶了食物與衣服過來，俐落地替她重新編好辮子。聽見亞德說要親自照顧時，她有點驚訝地答應了。

亞德仔細看她為珞緹雅繫上髮辮，準備好食物。接著將湯匙遞給亞德。

「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亞德花了十秒鐘糾結，接下了這個艱鉅的任務。

珞緹雅仍舊虛弱，肚子餓得咕咕叫，還因為害羞而好幾次推開亞德。最後，亞德花了半小時才讓她吃完早餐。某種程度上比訓練還要累人。

亞德本想先走，可想來整天也沒有其他預定，就拿了書在珞緹雅身邊閱讀。

古特在房裡繞了一圈，窩在亞德懷裡跟他一起看書。看沒幾頁，又探頭去看珞緹雅。「沒想到龍女也會感冒。」說著伸手去戳她的臉。

看她沒反應，還用尾巴給珞緹雅搔癢。

「噗哈哈哈，你看她完全沒反應。」

「古特你——」

「哈……嗚啊！」

回頭一看，古特的尾巴被珞緹雅一把掐住。

雖然珞緹雅臉上帶著薄紅、聲音也變得虛弱，說話的內容卻很不客氣：「再吵，我就把你的皮剝下，做成披風。」

看來病懨懨的珞緹雅還是頗有力氣。亞德壞心地感到有點安慰。

「好痛——亞德，救我！」古特哀叫著想逃，最後只能求饒。

亞德等了半分鐘，看古特被虐得夠了，才開口阻止她。

「先鬆手吧。古特，這段時間你暫時別靠近這裡，好嗎？」

「噢……」古特被捏得怕了，對床上的珞緹雅吐了吐舌頭，嘴裡還不忘碎碎唸。「都生病了還這麼兇悍，真的一點也不可愛。也難怪被龍族驅逐。」

「古特這小子可真是……」

亞德發現珞緹雅在看他，伸手碰了下她的額頭。額頭仍舊發燙，似乎沒有好轉的徵兆。「父親下午會過來看看。妳感覺怎麼樣了？」

「還好。」

珞緹雅說著要起身，卻力氣不足，軟綿綿地倒在亞德身上。於是亞德半強迫地逼她躺回床上，自己則在珞緹雅身邊看書。

「這是我第一次生病。」珞緹雅顯得很懊惱，「以前即使是下雪的季節，我也不需要像你們人類那樣穿一堆毛皮。」

「不冷嗎？」

珞緹雅搖搖頭。她躺了一會兒，似乎再也睡不著，就乾脆把頭擱在亞德肩膀上跟他一起看書。多數時候睡著，有時候醒著。兩人就這樣讀書、午睡並且一起用餐，從原本的害羞到習慣也不過是幾小時的事情。

回家後，龍看到的就是兩人靠著彼此睡著的景象。

他帶著笑容凝視兩人一會兒，決定不要打擾他們，重新掩上了門。

……

亞德睡醒已經是接近傍晚。

珞緹雅的燒已經退了，正在專心致志地把亞德的頭髮綁成馬尾。亞德看著她搗亂，腦袋仍有點迷濛。他迷糊地伸手去摸珞緹雅的額頭。精神正常的狀況下，亞德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雖然有一半魔族血統，可是亞德腦袋還是被古板的聖法提加禮儀占滿。他可以允許珞緹雅隨意碰他，而反過來卻不行。

「好像退燒了一點，妳感覺怎麼樣？」

亞德的聲音仍帶著濃厚的睡意，朦朧間好像看到珞緹雅臉紅了。

這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感冒？

亞德直覺伸手拖住她的臉頰，結果珞緹雅的臉更紅了。

清醒後，亞德才遲來地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害羞，便藉口去找龍暫時離開。此刻正是晚餐時間，亞德在走廊上巧遇來為他們送餐的妃晴。

「三皇子殿下請兩位先用餐，他晚一點會過去。」妃晴語調平板地說完，稍稍皺起眉頭。「殿下，您的臉很紅。是不是被傳染了？」

「……不是。」

那雙天空般湛藍的眼睛注視他片刻，嘴角不明顯地微勾。

「雖然梳起馬尾的樣子更像您的父親，可是性格卻跟他一點也不像。」

「可能是因為我在神族長大吧？」亞德正想著這算不算是讚美，聽見妃晴道：「擅長戀愛這點，也跟三皇子殿下很像。」

如果這句話是魔族大皇后星澄說的，那還不奇怪。可是妃晴跟龍難道有過節嗎？

龍跟伊芙蕾希雅都很受矚目，不過，比起氣質凜然莊嚴的「神族之花」，人們似乎更喜歡親近龍。與龍一同外出時，他不管怎麼喬裝，都會收到禮物。有時候是鮮花、啤酒，如果去市場的會收到水果甚至蔬菜，連帶亞德也收過幾次。

撇開王子的身分，龍其實算是很好相處。不過亞德也很清楚，龍在他面前會特別溫和——這點從僕從驚訝的表情可以窺知一二。

亞德出於好奇開口：「妳討厭父親嗎？」

妃晴沒料到亞德這麼直接，稍微愣了一下。「我能直說嗎？」

「請。」

「三皇子殿下在滄雨可不是像現在這樣溫和。以前的他，就只是殘酷的『魔族之花』，迷戀著自己的父親、肆意玩弄他人的感情。」

妃晴說著越來越氣憤，簡直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亞德正胡亂猜想著，妃晴接著說：「不珍惜別人的情感、也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總是讓公主殿下擔心。」

「那可真是抱歉。」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妃晴一臉慌張：「三、三皇子殿下。」

龍不但不生氣，笑著的表情仍帶點嘲謔。這是亞德從未在他臉上看過的神情。

「我會請姐姐在新年會時帶妳回去。」

妃晴開口想說什麼，最後仍是沉默。「是。」

可下一秒，龍卻笑了起來。「妳是在擔心我吧？謝謝。」

「我並不是……」

「如果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生氣的。以我的標準，妳就算是擔心我。」

其實這想法其實有點過度樂觀，卻不無道理。

亞德想起了威尼爾。兩人都看彼此不順眼，對彼此漠不關心。即便威尼爾死了，亞德也只能禮貌上表示悲傷——而傷感的程度跟看到被馬車輾死的小貓、跟得知陌生人的死訊沒有兩樣。不會幸災樂禍，但也不會在心中留下痕跡。

畢竟，愛的相反並不是恨而是冷漠。

「你應該知道，我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不會再追著父親跑了。」

「這不是暫時的嗎？」妃晴問。

「不是，」龍的表情與聲音同時被染上笑意，「因為我找到了自己的歸處。」

妃晴瞪大眼睛，內心似乎有些震動。她抿著下唇，不明顯地笑了出來。

「恭喜殿下。」

「別再擔心我了。」龍說，「妳先回國，我很快也會回去姊姊身邊。」

妃晴回頭的瞬間，亞德好像看見她眼角有些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