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話、父親的立場．下 #親情線 #紫晶

龍最後挑的是會員制的酒吧。

龍走的並不是一般入口，而是貴客專用的側門。一進門，就有侍者為他們帶位，確認這些貴客並不會在出入的時候打到照面，而衍生不必要的尷尬。

比起冒險者們青睞的那種以桶裝廉價啤酒為主的方式，店內提供的酒品以水果酒與雞尾酒等調酒為主，也提供甜品。店內裝潢相對精緻，幾乎見不到其他客人。各個包廂之間用魔法區隔，安靜地不像酒吧，更接近高級餐廳。

兩人在侍者的帶領下落座。

龍點了幾樣經典的低酒精水果酒、挑選了甜品，最後才詢問了最近庫藏的酒。他點的是經典調酒「風之女神」，以是滄雨出產的紅酒調製而成。

可他這次卻不談酒，而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亞德，你的妹妹斐斯特蕾雅是不是大概十多歲、金髮藍眼，還戴著紫水晶的玫瑰髮飾？」

「是啊。」

「那應該就是了。離開武器店後，有兩個人一直跟著我們。一個是神族貴族少女，另一個是金髮綠眼的天使族少年。」

「……確實是她。」

龍低聲笑出來，「我猜她會在外面守株待兔，你打算繼續避開她嗎？」

亞德思考了一陣子，遲疑地看著龍。對亞德來說，紫晶是他的親妹妹，但對龍卻來說，她就只是個陌生人。他怕紫晶在外面等得辛苦而想讓他們進來，卻不知怎麼開口。才這麼遲疑，龍就看懂他的意思。

「你想讓她進來嗎？我個人是不介意，但你打算怎麼跟她解釋我的身分？」

「……照實說。」亞德顯然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

「這是無所謂，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你先別跟她提伊芙蕾希雅的事，也別讓她知道我住在大圖書館。能答應我嗎？」

兩人套好話，亞德便去外頭接人，不久，聽見少女的聲音說道：「誰叫你竟然還翹課，我是擔心你被什麼奇怪的人拐走！」

「我才沒有那麼容易被騙。」

「就是有！如果是被女人拐走就算了，如果被男人拐走的話那我可受不了。」

另一個少年的聲音說道：「這有什麼差別嗎？」

「有！我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個畫面！」

很快地，亞德拎著一高一矮的兩人回到了包廂。正是從武器店就開始尾隨他們的那兩位，看樣子就是亞德的妹妹斐斯特蕾雅與她的未婚夫沙。

這位神族公主雖然跟蹤被抓，仍然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斐斯特蕾雅把視線挪到龍身上，一副審問的口氣：「我是神族第一公主斐斯特蕾雅．拉斯奇。你這傢伙是誰，跟我哥是什麼關係？」

如果不看年齡，還以為她是姐姐。

以前的龍多半會反唇相譏，有了做父親的自覺後，龍對小孩子稍稍寬容了些。特別是龍在她臉上看出了幾分伊芙蕾希雅的輪廓，也就生氣不起來，反倒覺得她的反應有趣——因為這意味著她跟亞德感情很好，這是好現象。

看在她關心亞德的份上，龍決定對她稍微和藹一點。

「我是龍．曼德沙，魔族的第三皇子，亞德的父親。」

紫晶瞪大眼睛。「你少騙人，他早就死了！」

「我建議公主殿下別那麼早下定論。」

龍輕笑出聲，慢慢脫下了尾戒。藍色瞳孔恢復成紫色。接著他脫下了第二個戒指，尋常的棕色頭髮從髮尾開始變成黑色。

黑長髮、紫色眼睛的青年，眉眼間的輪廓與亞德實在相似。正因為與亞德很熟悉，斐斯特蕾雅看清龍的面容後瞪大了眼睛。

可是說的話卻有點讓人出乎意料。

「……跟魔王陛下好像！」

完美無缺的營業用笑容僵硬了一瞬間，但龍完美掩飾了不自在。至少他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魔王陛下口中那個思念的人……說的是您嗎？」

龍的笑容因為這句話而徹底僵在臉上。

亞德奇怪道：「妳怎麼會提到魔王陛下？」

「因為他就藏在亞瑟陛下那裡。你不知道啊？」紫晶明顯語帶得意。

亞德有些忿忿：「為什麼有妳知道我卻不知道的事？」

「……可能是因為你比較有修養吧。」

「什麼意思啊！」

眼見兩兄妹又要吵起來，龍制止了他們：「好了，斐斯特蕾雅殿下、還有沙，你們要不要先坐下來？」

於是，就變成了亞德父子與紫晶、沙這對未婚夫妻對坐著的奇怪畫面。

只見那位斐斯特蕾雅殿下憤怒地將冰塊咬得「喀喀」作響，好像嘴裡咬得冰塊是龍。未來的小女王將圓眼睛瞇得細長，帶著挑剔的視線打量龍。

如果她再大幾歲，龍多半會被她這種質疑的態度多半會激怒。

可是，她畢竟是伊芙蕾希雅的女兒，又是亞德的妹妹，之所以對他有敵意，只是因為愛護自己的哥哥，而不是因為雙方的種族。

光是知道這些，龍對她就多了好幾分寬容。在他看來，斐斯特蕾雅就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可愛但不具威脅性。

紫晶開口道，「如果你真的是本人，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這是魔族的陰謀嗎？」

「跟滄雨沒有關係。」

「騙人，難道魔王陛下來水之都也是巧合嗎？」

龍一時不知道怎麼辯解。要解釋，就得說明闇之華裡的玫瑰園，還有跟徹的關係。龍不曾羞於提及自己跟徹的關係，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但這裡面不包含伊芙蕾希雅與亞德。

紫晶卻當這是心虛的證明，一臉洋洋得意：「說不出話了吧！也就是說，你們是故意把哥哥留在聖法提加。現在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是為了把哥哥帶走吧？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

「啪啪啪」。

龍面無表情地拍手，「斐斯特蕾雅殿下可真是冰雪聰明。」揚起一抹冷笑。

龍雖然算得上長輩，可是漂亮的容貌、有些輕浮的氣質實讓人難以尊敬。他收斂了笑容之後，倒是有了符合年齡身分的氣勢。

「如果我是故意的，那又怎麼樣？對妳來說，亞德離開聖法提加利大於弊，從這點來看，我們算是盟友。妳應該大力歡迎我不是嗎？」

紫晶不禁住了口。看她表情，顯然是說中了心事。

其實龍並不討厭紫晶，他對這個繼承雷爾契家族血統，卻仍護著自己混血哥哥的小公主很有好感。

只可惜，光是溫柔善良遠遠不夠，還得有覺悟才行。

龍帶著幾分惡意開了口：「以血統來說，他才是聖法提加的第一繼承人。妳搶了他的位置也罷，甚至還不准他離開。妳非要讓他乖乖地對妳俯首稱臣才甘心嗎？」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

「只是想讓他陪著妳？可是，斐斯特蕾雅，他如果去了滄雨，身分就今非昔比了。他可以成為合法的王儲，也能參加武鬥祭，繼承聯邦的國王，甚至有可能成為魔王。妳又能給他什麼呢？」

斐斯特蕾雅氣急敗壞地捏緊拳頭。

「我們兄妹的感情，哪是你這個外人可以置喙的？」

「那得看從什麼角度來看了。」龍彷彿怕她聽不懂似的放緩口吻，一字一句地說：「對我跟亞德來說，妳才是外人。我們魔族能給他的東西，妳一個都給不了。不論是權位、名聲甚至是財富。論血緣，妳只是同母異父的妹妹，但我可是他的父親。」

斐斯特蕾雅臉色慘白，說不出話。她本想駁斥龍的發言，卻想不到更好的說法，只能懇求地看著亞德。「哥哥，妳也是這麼想嗎？」

「那是父親的看法，並不是我的想法。」亞德有點強硬地表態，扔給龍責難的視線。「父親，您說得太過分了。」

「好好好，是我不對。」

龍的口吻雖然毫無誠意，但提出的確實是個問題。

過去亞德跟紫晶雖有意識地避談，但事過境遷，終究必須直面這問題。

特別是在神王希尼斯陛下身體衰敗之際，這個問題的答案更是逐漸浮上檯面，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

亞德與斐斯特蕾雅都很清楚這點，頓時陷入沉默。

龍道：「既然妳見過了徹……魔王陛下，應該知道他對神族並沒有敵意。在我看來，這是神魔族和談的最佳時機。如果妳願意跟滄雨合作，你們兄妹非但不必彼此相爭，這兩件事情更可以同時達成。」

「……您是真心這麼說嗎？」

「那當然。」龍微笑。

「正好兩天後我們打算為魔王陛下送別，請您兩天後來海亞莊園。到時候，請您為我向魔王陛下美言幾句。」

龍逼自己將嘴邊的拒絕吞了回去，維持笑容。

「那當然。」

於是，這場尷尬無比的會面就暫時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