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話、秘密會談 #主線
琉大圖書館與外頭尚稱和諧的氣氛相反，會客室內安靜地像是被奪走了聲音。
這沉默有如暴風雨之前的靜寂，甚至能夠聽見因為緊張發出的急促呼吸。
精靈族大祭司尤爾．利基特神情陰沉地注視著龍。他點亮了大魔法燈、啟動了隔音的結界，接著挑了個舒服的位置，翹腳坐下。
見尤爾不動，龍笑著在身邊拍了拍。「怎麼杵在那裡，坐啊！」
尤爾在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有什麼話快說。」
「恕我提醒……現在是我比較強，我可以弄死你也可以讓你活下去。你是不是該對我稍微禮貌一些？」龍笑著雙手交握，彷彿勝券在握。
事實上，他確實很有優勢。尤爾皺著眉頭，保持沉默。
「最早西方聖女預言我們這是眾神的世代……說得倒是一點也沒錯，特別是水之都，簡直受到諸神的祝福。」龍為他斟酒，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中，「能夠再會，就表示我們很有緣份嗎？」
半分鐘，尤爾才不情願地接下酒杯。「你打算怎麼跟她解釋？」
「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就找個機會照實說。」
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總覺得被那雙犀利的紫眸看透了靈魂深處的懦弱，長年戴在臉上的面具似乎被這眼神燒出了裂縫。
尤爾下意識挪開了視線，迴避他的視線。「讓她回來代價是什麼？」
「我畢竟是三聖皇之一，能夠自由地挑選自己的眷屬。不過，我倒是答應了那女人在下界時封印自己的神力，並不再使用神術。」
龍向他們展示食指上的戒指。戒指是金屬材質，內側以古代語言鏤刻了神語。此刻，神聖文字正散發著銀光。
「……你就不怕後悔嗎？」
「反正都死了一次，沒什麼好怕的。要後悔，等到死前再說。那你打算怎麼做？根據我對由希的了解，他肯定早就發現了什麼。他是因為他相信你，才不多問。你要再次背叛他的信任嗎？」
尤爾的聲音瞬間冷了好幾度，冷然道：「他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我能理解你的憤怒，但如果要復仇，你可別找錯人了。」
「……」
「我實在不懂你。如果什麼都不打算做，大可以躲起來，永遠不要跟他們碰面。可是，你來到他們身邊，重新跟他們成為朋友，然後呢？就這樣嗎？」
沉默很久，尤爾悶聲道：「有何不可？」
「也不是不行，但你們都會很痛苦。想接近卻又被你躲開，想離開卻會被你抓住，這種關係到底算什麼呢？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那是愛人嗎？我以過來人的身分勸你放手。這樣子不上不下又算什麼？只是彼此折磨罷了。」
良久，尤爾才勉強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這我知道。」
「嘴上說說很容易，但你做的事情不像是放手，你只是在折磨自己。」
尤爾被說中了心事，捏緊了酒杯，語調不大客氣：「你與其在這裡多管閒事，不如去見你父親。」
「砰」一聲，酒杯被龍捏碎，紫紅色的酒滴在桌上。
龍神情陰鬱，嘴角微微勾起，那副高深莫測的微笑面具似乎被弄碎了一角。
鮮紅的酒滴在地毯上，像是刺破了肌膚、溢出的一珠殷紅的鮮血。
「哎呀，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等等得跟由希賠罪才行。」龍笑盈盈地地舔著弄髒手腕的殘酒，「既然話不投機，我就不多說了。我只是不想看你要死不活的樣子，並不想插手你們的事。但若你再提一次那個名字，可別怪我不客氣。」
「你想殺了我？」
龍掀動嘴角，神情滿是嘲弄：「怎麼會？我跟某個暴躁的神不一樣。意見不同，動動嘴就是了，殺人太沒格調。」
這句話卻戳到尤爾痛處，拳頭微微收緊。
空氣短暫凝滯，一觸即發。還是龍先開了口：「但我畢竟也喊你一聲大哥，對你還是有一些情誼。如果跪著求我，我搞不好會大發慈悲地幫你個忙？」
龍眉眼間都是燦爛的笑意，沒細聽對話還會以為他心情不錯。
「哦，對了。如果由希問我們怎麼認識的，該怎麼回答？」龍笑著搭他的肩，「一夜情的對象之類的？」
「不要，我對男人沒興趣。」
「小時候呢？」
龍小時候？尤爾想像了下，真的遲疑了一下。
這真是太危險了！尤爾連忙搖頭。
「不行！」
龍笑道：「那就決定了。我小時候來過水之都，也有很多對象……」
「等等！你就不能想個好點的說法嗎？比方說在冒險的時候受到幫助。」
「那不行，只要調查就可以找出破綻。」
這聽起來很合理，尤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憋了許久才說了一句：「你這傢伙是沒有羞恥心嗎？」
龍饒富興致地欣賞尤爾驚慌的神態，邪氣十足地笑了下。「可能沒有。」
尤爾忍無可忍，起身離開房間。
後來由希果然問起兩人認識的過程，還好龍採用的是「冒險時的可靠前輩」這個更容易找到破綻的說詞。尤爾感覺到伊芙蕾希雅看他的眼神和緩了不少。
卻沒想到由希表情有點微妙。「是跟維亞有關嗎？」
「是啊。」
由希點點頭，難得沒追問。看尤爾跟龍眉來眼去，由希表情有點微妙，似乎猜想到什麼，又多問了句：「你們是在水之都認識的？」
龍搶先回答：「是啊。」
這笑容嘛，就像是小孩子使壞似的，俏皮又迷人，可惜在尤爾眼中看來實在很礙眼。他怕龍多說什麼，只好配合他的謊話。
由希皺眉不說話，看尤爾的眼神帶了點鄙夷。
「……」
尤爾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還好由希對他還是有基本信賴，悄聲問：「尤爾，你是被龍抓到什麼把柄了嗎？」
龍眨眨眼：「怎麼會？我一直很尊敬他。」特別加重了尊重兩字。
伊芙蕾希雅看尤爾的視線變得不大友善。
尤爾望天。如果對象是女人，他還可以一笑置之、調笑幾句，也不排斥一起度過愉快的夜晚。可對象是龍？那還是算了。
由希又道：「龍，你表現太露骨的話伊芙蕾希雅殿下會傷心的。」
「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晚點告訴妳。」龍笑著去摟伊芙蕾希雅的肩膀，聖女公主不高興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點。「好。」
由希道：「介意讓我一起聽嗎？」
「知道秘密的人兩個就夠了。」龍笑咪咪地按住嘴唇，比了個「噓」的手勢，「如果由希你有興趣知道，不該問我。」
由希盯著尤爾數秒，收回視線。「他不會告訴我的。」
「那可真遺憾，原來兩位的友情也只有這種程度。」龍一副可惜的表情，但尤爾只覺得他是唯恐天下不亂。
兩人同時對這句話做出了反應。尤爾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由希卻道：「確實如此。」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換，尤爾被由希看得心虛不已，下意識躲開他的目光。
臨別前，龍用口型對尤爾說了「下次見」。
尤爾看他表情，開始認真考慮提早離開水之都。
可是，他捨不得琉璃也沒辦法輕易離開水之都。更何況，他新年會跟琉璃有約，無論如何都不想毀約。思來想來想去，只能相信龍的誠意了。
更何況，光是聖法提加跟滄雨兩邊的事情就夠他忙了。
尤爾這樣安慰自己，卻沒想到自己此時的表情都被由希看在眼裡。兩人在莊園內道別，由希看著尤爾的背影消失在莊園的森林前，不知道在考慮些什麼。
「……稍微調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