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話、強者的面具．下 #龍族組

不出意外，這是珞緹雅來到水之都後第二次嘗到敗績。

徹乍看跟亞德很像，都像是帶有神族優雅的魔族少年，以至於珞緹雅不知覺帶上跟亞德交手的習慣。跟亞德練習前，習慣先花個半分鐘暖身，判斷亞德的精神、體力等綜合狀況才正式開始。

可惜魔王陛下可不來這套。

珞緹雅看著徹拔刀空揮，習慣武器的重量，抬頭對她微笑。

「抱歉，我不太習慣手下留情。我會小心別讓妳受傷太重。」

沒能回答，徹的身形與氣息突然消失了。

——是魔法？不，不是。眼角先捕捉到徹的黑髮，身體卻跟不上。龍骨長槍沒能架住這一擊，珞緹雅被擊退半步，踉蹌間勉強保持平衡，揮槍反擊。

誰知徹不退反進，劍柄往腹部空隙猛擊。珞緹雅內心驚懼，嘔出一口鮮血。

好強！

如果他用了邪劍，珞緹雅肯定身負重傷。更何況他現在身負詛咒，才在療傷階段。如果能夠使出全力，他該有多強？還沒能喘息，接著就是讓人幾乎無法招架的連擊。

「鏘」！

每一擊都很沉重，珞禔雅勉強接下。好幾次骨槍幾乎脫手，毫無喘息機會。

珞緹雅不得已用上魔法，試圖擾亂徹的攻擊。可是效果有限。劍輕而易舉切開了烈焰，沒五分鐘就劍指咽喉。

白皙的頸項被劃出傷痕，鮮血紅了披肩。

「結束了。」

徹．曼德沙的聲音響起，猶如死神的宣告。

他沉默片刻，「妳不適合近身戰，沒人告訴過妳嗎？」

「父親說過這件事。但是，只要能夠長出角跟鱗的話……」

「或許是因為用錯方法，所以才一直不能進化。」

魔王陛下嘴角仍噙著不明顯的淺笑，彷彿嘲笑又像是安撫。說著，對珞緹雅伸出手。這儀態優雅至極，猶如邀舞。

珞緹雅好像稍稍了解雪之君主為何迷上他，願意生下他的孩子。

龍族不論男女都迷戀強者，當年雪之君主也是聽說徹的名聲才好奇造訪滄雨。可他們雖喜歡向強者邀戰，卻對手下敗將不屑一顧。

可雪之君主偏偏留下來，不只數度造訪滄雨，還為徹生下了孩子。

擄獲強大龍王的，或許就是這種溫柔。

對徹來說，這或許很奇怪也說不定，但對龍族來說卻很特別。人們將龍族形容為天災，很少有人能不帶畏懼地與她們平起平坐，把她們當成普通女性應對。

「我已經用了全力。您剛剛是把我拿來跟雪之君主比較吧？」

「妳們髮色相同，不禁讓我想起了往事。她在武鬥祭上贏了我，卻說自己在龍族是纖弱的女孩子，需要被保護。這藉口太拙劣的，我還以為她在嘲笑我。」

徹陷入回憶，表情不自覺柔和到眼裡。

珞緹雅道：「聽說男人不喜歡比自己強大的女人。我猜她可能是希望讓自己稍微可愛一點？」

「我對她感興趣可不是因為她可愛。」

「……那是為什麼？」

徹下巴思索。「一般來說，強大跟可愛兩者是互斥的。」

珞緹雅盯著少年臉蛋的魔王陛下，她不禁想，這難不成是某種炫耀？

「她性格率直任性，不太體貼更不擅長配合別人。她跟有教養的貴族仕女不同，常常自說自話，不像一般女孩子柔弱。不但不需要我的保護與體諒，會反過來想要保護我。」徹說著笑起來，「有時候還挺讓人生氣的。」

「這聽起來不太像讚美。」

徹笑起來：「是這樣嗎？但是，她不看我的臉色、也不配合我，這意味著她跟我關係對等。只要願意，我隨時都能離開，不被束縛。」

珞緹雅道：「隨時可以離開的話，不是有點寂寞嗎？」

徹愣了一會兒，微微笑了。「真巧，她也這麼說過同樣的話。但我有不同的想法，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懷念跟她相處的時光，不曾感到寂寞。」

「只是回憶就夠了嗎？」

「也只能有回憶了。」徹的笑容依舊，卻突然皺了下眉頭：「收起妳那副憐憫的表情吧。我不認為自己很可悲，更不需要妳的同情。」

「……抱歉。」

「我累了，若無其他事就請回吧。抱歉讓妳受傷了，還請儘快治療。」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下了逐客令，「此外，妳不適合近戰。如果可以，請認真考慮我的提議。」

「我知道了。」

……

珞禔雅沒去找亞德，而是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舔著手上、手臂的傷口。

一週不到連續輸了兩次，讓她受到很大的打擊。而且，她這才意識到一個重大的問題——

那兩個打敗她的傢伙都跟亞德有血緣關係。

也就是說，亞德已經不再需要她保護，她對亞德毫無價值。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惶恐，在屋內繞了幾圈，忍無可忍還是往學校走去。走到一半，又害怕確認亞德的想法於是折返，窩在房內躲在棉被中不小心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食物的香氣喚醒了她。

「我終於找到妳啦，妳這次躲得真隱蔽。肚子餓了吧，我們一起吃飯吧？」

是亞德帶著晚餐找到了她。

珞緹雅揉著眼睛說了「好」，但腦袋還沒全醒，動作有些遲鈍。

聽見亞德問：「妳怎麼受傷了？」的時候，她還發了下呆。

「……下午打了一架，結果輸了。」珞禔雅小心翼翼地偷看亞德的表情。

只見他放下晚餐，皺著眉頭查看她的傷，一臉心疼。

「妳是找魔王陛下過招了吧？下次記得找我一起，我好幫妳療傷。」

「就這樣？」

珞禔雅心臟一跳，亞德繃著臉，看來有點生氣。抬起她的手查看：「這都是傷，還在流血。怎麼不來找我？」

「可是我輸了。」

亞德隨口「嗯」了一聲，「看妳樣子我也知道。真是的，這樣會留下傷痕的……」執起珞禔雅的手，用替她擦去手背上的髒污。

亞德平時很貼心，這次難得完全沒有搞懂她的意思。

「我這禮拜就輸了兩次。」

珞禔雅補充說明，偷看亞德的臉色。

「妳上次也受傷了嗎？」一陣溫暖光後，亞德碰過的地方逐漸恢復。

亞德仔細為她擦掉血汙。

珞禔雅想起亞德跟她說過「輸了也沒關係」，這才意識到亞德似乎真的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是說，強大對亞德來說並不是最大的價值。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珞禔雅垂著頭，「就算我輸了，你還是會對我這麼好。」

「這跟輸贏沒有關係吧。妳應該肚子餓了，要吃點肉嗎？如果沒有胃口，我可以請管家先生幫妳準備……」

亞德說不下去了。

「最喜歡你了。」因為珞禔雅在他鼻子上親了一下，笑容燦爛幾乎讓他亮晃了眼。亞德安靜了片刻，表情有點不自在。

「……我也是。」

兩人分掉了兩塊肉、甜點跟水果，之後一起散步、稍微練習了一場。

睡前亞德糾結了半天才喊住她，他垂下頭一臉彆扭：「珞禔雅，剛才那樣的話可不能隨便跟人說，很容易讓人誤會。」

「我不會對別人這麼說。」

「朋友之間的親愛、親屬之間的關懷，還有戀人之間的愛情都是喜歡。如果措辭不夠精確而造成誤解，那就不好了。」

「也對，那你得把我的通行語教得好一點。」珞禔雅說。

「……那妳得認真開始學習寫字。」

「哎——不要！」

亞德無奈道：「妳太不配合了，這樣很難把通行語學好。」

珞禔雅沒說的是，她能夠使用的語言不只有神族、魔族的語言，甚至連海之民的語言都能夠精確使用。客觀來說，她對語言十分嫻熟，要學好通行語也不是問題。

之所以拖拖拉拉，就只是為了增加跟亞德相處的時間而已。

這一點，亞德沒有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