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話、消融在此刻的擁抱裡 #花組

外面那對龍族的正漫步在夜燈下，這邊氣氛倒是沒有那麼和樂。

結束了購物行程，即將到了分離時間。少了服裝與首飾之類的共同話題，空氣中瀰漫著顯而易見的尷尬。四人兩對只好各自聊天，尷尬的濃度高到無法忍受之前，伊芙蕾希雅悄悄遞給龍一個求救訊號。

對方心神領會，很快開口提出邀請：「東西明天修改之後，一起送過來吧。如果殿下不介意，」

伊芙蕾希雅鬆了口氣，當她注意到斐斯特蕾雅也是如此，不禁感到有幾分好笑。

斐斯特蕾雅裝模作樣地翻了課表，表示本週與下週六都有空。

「那麼，請斐斯特蕾雅將時間暫時空下來。」

「……倒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

由於身高優勢，伊芙蕾希雅正好看到筆記上寫著「約會」兩字，暗暗感到好笑。臨別前，斐斯特蕾雅猶豫了好陣子，還是輕輕摟住她。

兩人臨走前，伊芙蕾希雅喊住沙問他德古加家族的狀況，拐了好幾個彎，才隱晦地問起侍從克．德古家的近況。

沙似乎早有準備，光挑了好的來說。只提他繼承了家族、意外拯救了紫晶，並且得到神王赦免、拿到賜藥並且回復的事。

「神王陛下賜藥之後，狀況似乎改善不少，只不過，新生的翅膀還不太能飛。」沙遲疑了好陣子，才接著說：「倘若伊芙蕾希雅殿下允許，可否讓我稍微提及您的事？我想他應該很想提早知道您的事情，而不是透過神王陛下的公告。」見伊芙蕾希雅遲疑，沙補充道：「當然不是現在。那怕只是提早幾天，能在新年會前跟他見個面嗎？」

伊芙蕾希雅沒有立刻回答，悄聲嘆息後，才緩緩開口：「我很想念他，希望能跟他再會。只不過，我很懷疑自己是不是他嚮往的樣子。」

「一定是的。」沙急切地打斷她，「這些年來，族長大人一直很懊悔，總是說要是支持過你們就好、要是相信三皇子殿下就好……能請您寬恕他嗎？」

伊芙蕾希雅長長嘆息。

「他什麼都沒做錯，又何來寬恕呢？」

沙不好強求，只有勉強表示理解，下垂的羽毛完全展現了他的情緒。兩個孩子表情均有點失落，看得出他們很努力表現地若無其事。

「晚安，母親。」

這個互動跟擁抱一樣，還有點僵硬。但伊芙蕾希雅相信，很快就會改善。

雖然只有一點點，可過往的陰影似乎稍稍化在這個擁抱裡。

伊芙蕾希雅其實早就做好為了龍與聖法提加決裂的心理準備，也沒想過可以跟女兒好好相處。雖然伊芙蕾希雅被稱作聖女，卻從未相信過祈禱的力量。

從一開始的敵意轉為接納，才經過寥寥數日。

此刻和平道別並約定下次再會，簡直就是奇蹟。

伊芙蕾希雅突然想起龍的話。他說，我們這次會受到全世界的祝福。

這一開始只像一句好聽的情話，怎樣都不該當真。此時此刻，她居然有種感覺，彷彿自己可以看到美好未來的藍圖。

她伸手摟住愛人的手臂，抬頭的瞬間龍正在對她笑。

「這次我勉強可以幫妳，但是，下次妳可不能再逃了。」

什麼下次？伊芙蕾希雅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說邀請斐斯特蕾雅的事，甜笑著說好就靠在他的肩上撒嬌。

「別擔心，妳們很快就會習慣對方的存在。」

感覺龍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似乎逐漸化去。

「你們都習慣之後，就不需要再找藉口。只要想過來，隨時都可以。我會提早讓管家準備好客房，讓她隨時可以入住。」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龍愣了一下，撇開了頭。「 現在道謝還太早了。」

「那不然我親你一下當成謝禮？」

「這怎麼夠。」龍笑著湊過去，「再一下。」

伊芙蕾希雅開玩笑地吻在他鼻尖，看著龍不滿的表情笑出來，乖乖在嘴唇上補了個小雞啄米般的吻。

兩人在白天跟夜晚的相處上都很合拍，唯一的問題大概是——兩人直到現在還沒有確定過關係，也沒有討論過未來。伊芙蕾希雅不介意主動，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有個聲音在說，好想被龍認真地告白一次。

只要開口，龍肯定會滿足她的願望，甚至做好盛大的準備。

但這感覺又有點不同。

或許是看過太多次龍為了徹．曼德沙動搖，她想確定龍的愛。哪怕只是項鍊，耳環，甚至任何有形體的東西——猶如龍送的那朵黑玫瑰與亞德的存在，支撐她度過無數個想要從窗口一躍而下的深夜，她需要一份證明、一紙合約。

想告訴全世界，這個人屬於她。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適合說些破壞氣氛的話。

……

回到位於海亞大圖書館旁的住處，看著被自己的首飾、服裝甚至書本與筆記塞滿的房間，伊芙蕾希雅終於有歸屬感。感覺自己終於住進了龍的心裡。

走進相同的門、蓋著同一條被子、搶走他的枕頭，最後則是想奪走他的心臟。

想要把他據為己有，不讓給任何人。

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更得表現得端莊又大肚、讓自己儘可能接近完美。

即便是昂貴的紅寶石，也需要與之相稱的包裝；鑽石要經過打磨、修飾甚至以煉金術微調，才能夠充分展現其魅力。彷彿戰士的戎裝，又如仕女們盛裝。

更何況，待解決的事情太多了，絕對不能心急。

伊芙蕾希雅在內心說服自己。

此時已經入夜，兩人拋棄了會課用的大長桌，選擇窩在小桌旁彼此依靠。

家僕們一一呈上餐點，告退離開，留下昏黃燈光中彼此注視的兩人。在太陽即將被地平線埋葬的瞬間，吹起微冷的秋風。亮起的燭光在朦朧的幽暗中搖曳生姿。伊芙蕾希雅這才意識到，這次的晚餐好像跟平常有點不一樣。

龍將一杯調酒推到她面前。

仔細一看，那是水之都的女神系列調酒，卻不是星空般的夜女神，而是半透明的藍色飲品，撒在中間的紅色果粒就像是玫瑰花瓣，漸層的調酒底端是深紫色。

「這是水之都的那個——女神調酒嗎？」

龍笑容有點不自然，「嗯，這是光女神。」

「我只知道夜女神。那是在紅葡萄酒裡面加入冰晶的一種特殊調酒，只有熟練的調酒師才能做出來。黑色與紫色漸層的酒代表星空，意味著邀請對方共度夜晚。」伊芙蕾希雅盯著酒杯看，「這個我好像在圖鑑裡面看過。」

看龍的表情，好像暫時不打算公布答案。

「這就是你之前老待在愛德華茲商會的理由嗎？」

知道這是龍給的驚喜，伊芙蕾希雅也不著急，端詳著那杯酒。輕輕搖晃的瞬間，聽到了金屬與玻璃撞擊的輕脆聲響。

仔細一看，一對戒指沉在調酒的底端，藏在深紫色的夜空之中。

這瞬間，伊芙蕾希雅終於想起了關於光女神的介紹。

這杯調酒的愛語是「妳是我的信仰」，是求婚用的酒。甚至有些浪漫的短句，是「妳是我的信仰」——正好呼應了龍早先彷彿揶揄的形容。

沉在杯底的酒帶著戒指代表求婚。這跟公開求婚不同，是一種比較溫柔而隱晦的求婚。終於意識到對方的意思，伊芙蕾希雅瞪大眼睛。

抬頭看著龍，終於看懂他坐立不安的表情。

伊芙蕾希雅恨不得立刻將酒一飲而盡，自己戴上戒指，卻逼自己忍住了衝動。因為她知道，這回龍肯定會說出她想聽的話。

「伊芙蕾希雅，」

龍輕啜了一口酒，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不，或許比夢境更美好。

因為，未來的每一天，都將是美夢的延續，每一個小小的美好日常將會編織出絢麗的未來。伊芙蕾希雅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龍執起她的手，輕吻她的指尖。此刻宛如夢境。

「妳願意嫁給我嗎？」

伊芙蕾希雅在故事與壁畫中看過這個景象。

王子在公主面前跪下，送上光女神向她求愛。兩人交換酒杯，在玻璃杯上留下唇印，飲盡最後一滴酒代表著接受求婚。

酒精的味道比想像中更好，帶著萊姆微酸的味道在口中擴散。

等不及這種慢悠悠的交杯酒，伊芙蕾希雅搶走酒杯，在龍稍微驚訝的注視中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我願意。」

酒精香氣在口中擴散，伊芙蕾希雅笑著對龍伸出了左手。

兩人為彼此套上戒指。手心碰手心，雙手交握，彼此凝視的視線漾出笑。

伊芙蕾希雅垂首吻他。

光女神細緻的甜味中，帶著不明顯的微酸，伊芙蕾希雅有瞬間想要流淚。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開口。」

不須言明，兩人都清楚這是指龍對徹的執著。

對龍來說，徹．曼德沙是父親、是老師更是戀人，這段糾纏不清的關係似乎永遠不會終結。伊芙蕾希雅甚至做好覺悟，接受自己不是龍唯一。

龍從來不做承諾、不談未來，更不說永遠。

有時候，伊芙蕾希雅覺得自己不過是龍的浮木，唯一的價值就是讓他不要溺死在對父親的愛裡。只要徹．曼德沙招招手，龍就會隨他離去。

龍看懂她的驚詫，對她笑。

「我也跟過去不一樣了。」

兩人初識的時候，其實不如詩人傳唱的歌曲講述的那樣浪漫。

不論對龍或者伊芙蕾希雅來說，那段日子是永夜的一部分。

一個與父親牽扯不清，另一個與未婚夫關係惡劣，外表看來光鮮亮麗，內在卻汙穢不堪、瀕臨崩潰。兩人在永夜的某個深夜偶遇，在這片看不見前景的深夜彼此扶持，在終將迎來晨曦的黑暗中舔拭著傷口。

他們看過對方可悲又糟糕的樣子，在糟糕的泥淖裡彼此吸引。

伊芙蕾希雅克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狀況最糟糕的時候，她經常望著窗外等待著黎明到來，偶爾腦中會浮現自己該一躍而下的場景，好幾次差點沒能忍住。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初透的晨曦散發著和煦的光亮。龍垂首看著她，似乎在想為什麼妳不答應——只是困惑而不是慌張——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

伊芙蕾希雅握住龍的手。

「這次，我們一起得到幸福吧。」

龍綻開笑容。「好啊。」